恍惚间,谢锦仿佛看到了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坐在这里信手执棋,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似在邀请她坐下来一同对弈。
湖边微风拂过,那白色身影宛如被什么打破了一般,碎成剪影一点点的消失。
谢锦心头难掩失落,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叹了一声,坐下来将剩下的棋局下完。
快三个月了,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纵使伊人已逝,可她还要生活,一味的悲秋伤春不是晏江当初牺牲一切救她的本意,
可尽管这样想,谢锦也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思想,某个不经意间,她脑海中就会想起那句话。
——若有来世,我定先一步抓住你。
若真的有来世,该有多好。
这种想法就如同魔鬼,不时的侵入她的脑海,腐蚀自己的思想,待到回过神来,又不知过了多久,在下人眼里,她就是又消糜了一天的时间。
谢锦手下飞快,黑白棋从她手中一枚枚出去,落在棋盘上,几经变幻之后,棋盘上又是另一副玲珑棋局。
她站起身,拿帕擦了擦手上的灰尘,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逛至宅的最东边时,她发现这里的蔷蔓之下竟然开了一扇门,位置十分隐蔽,少有人能够发现。
正巧有下人经过,谢锦便拉住人问道:“门外是何处?”
那下人是原来这宅里的,可能是事先得到了吩咐,知道谢锦以后便是这里的主人了,施了一礼,没有任何隐瞒的道:“这是前两年主吩咐开的门,门外是府中的一座别院。”
原来也是自家的地盘。
谢锦点点头,挥手让下人退下了,自己站在门口沉吟了片刻,拨开了蔷蔓走了过去。
过了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没有桥流水,也没有多么精致的摆设,只有一座院,院中种着几棵花树,地上落了一地粉红色的花瓣。
树后隐隐有人声传出来,谢锦心生几分好奇,抬手敲了敲门,并没有人应声,她便抬步走了过去。
树后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是一个清脆年轻的女声,正在一些琐事,声音如同黄鹂一般,虽然叽叽喳喳的,但分外好听。
“姑姑,那建安还有什么好玩的啊?只有这一处吗?”
“建安好玩……是谁?”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才一半就停下来,是发现了身后有来人。
谢锦正大光明的走进来,也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脚步声,对方听到并不奇怪。
因着这熟悉的声音,谢锦加快了两步,很快便看到了树后坐着的两个人。
一个中年女靠坐在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旁边挨着一个一身鹅黄衣裙的少女,长得十分甜美好看,见到谢锦,两人都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你是谁?怎么擅闯别人的住处,来人啊,给我……”
“笙儿,不要兴师动众。”中年女制止那少女,而后站起身来,笑着道:“这是我的故人。”
两三年不见,此时见着人,谢锦眼眶都不禁湿了一瞬,但还是笑道:“段大人,好久不见。”
此人正是之前在建安突然消失的丝纶阁女相,段傲筠。
却没想到,她竟然就是住在自己的家里的。
段傲筠合上手中的书,也笑着道:“我早已离开官场,你是我妹的女儿,叫我一声姨母就好。”罢,伸出手环住她,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姨母。”谢锦轻轻的道。
方才被唤作笙儿的少女狐疑的看了看两个人,犹豫着没有出声,直到两人分开,她才一手抱住段傲筠的胳膊,娇俏问道:“姑姑,这位是谁啊?”
段傲筠看起来挺宠这少女的,笑着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才给两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与你提过的,我丝纶阁下的主事官谢怀瑾,后来听又做了洛阳太守,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谢锦被这一夸,不禁伸手摸了摸鼻,又听段傲筠道:“这是大王的女儿,杜笙,常来我这儿玩耍。”
“原来你就是那神乎其技的谢怀瑾!”杜笙一脸惊奇,抚掌道:“我在南蜀可是听过不少你的传。”
“谢锦见过公主。”虽没想到这位竟是那南蜀大王的女儿,但谢锦礼数周到,拱手一礼。
杜笙见状道:“你果然是个不同的女,行的都是男礼,可见非同一般,你怎么也到南蜀来了?”
谢锦见她问东问西的,分明就是个不谙世事,对外界多有好奇心的活泼少女,加之有段傲筠在旁,遂没有多少戒备心,道:“在下向往南蜀已久,所以过来看看。”
一听她这么,杜笙笑的眯了眯眼睛:“是吗?那你应该不急着走了吧。”
呃,谢锦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不急。”确切的,她可能一直都不走了。
“那太好来了,既然这宅里住了人,以后我就不会无聊了。”
谢锦此时还不能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中还想她一个公主住在王宫,就算过来找她唠嗑,也不能天天过来,但很快她就明白杜笙的意思了。
原来晏江这宅就建在王宫旁边,两边出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够了。
第六零零章 此处为空
大周。
建安城中因为拔除了和陈顼晏江有关的大部分官员,使得朝中一波大换血,因为政务交接问题,很是重伤了一阵,加之陈瞻少年皇帝,威信不足,拿捏不了朝中的元老大臣,前前后后僵持了足有半年有余。
之前谢锦辞官要走的时候,陈瞻虽答应了,但也没打算留下活口,只不过一个不留神,谢锦就南下不见了踪影。因为她是正大光明的走的,也没人拦着,因此到现在想找人已经找不到了。
谢锦和晏江关系匪浅,是他最不想留的人之一。
好在对方一个女也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影响,如今朝中稳定,他是可以放心一段时间了。
陈瞻是从忍辱负重爬上来的,心境自然比同年龄的人要成熟的多。安排好朝中事务之后,他专门抽出了一点时间,亲自前往洛阳。
不止是因为洛阳是大周最重要的城市之一,还有一个不能的原因,是他想来祭拜一下晏江。
晏江身死,被谢锦埋在这里的事情并不是个秘密,只要他想知道,就没有什么能瞒得住他。
在太守府外不远的地方,陈瞻看到了晏江的墓碑。
蓦然的,他突然想起来在半年多以前,他被陈顼逼的走投无路,将要绝望之际,遇上了晏江,是这个人将自己带出绝境,有了同陈顼一较高下的机会。
严格上来讲,晏江就相当于他最大的功臣。
只不过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任何人都无法看透他在想什么。陈瞻虽然依靠他,但同时也忌惮他。
他怕这个人,怕自己就算打败陈顼也只能做一个傀儡皇帝,晏江既然有能耐将他扶上皇位,自然就有能力将他拉下来,他担不起这种风险,所以才算计了晏江一手。
不过他心里还是敬佩这个人的,既然晏江已经威胁不到他,他自然可以来祭拜,以慰自己不安的心。
陈瞻在晏江的墓碑前站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身边的侍从也不能理解一个墓碑有什么好看的,只觉得站的脚疼,便道:“皇上,您要不要歇息一下。”
陈瞻这才回过神来,背着手转身要走,可才刚转身,便道:“吩咐人,把这墓撅了,里面的遗体送到建安城皇陵西侧,好生安葬。”
没等侍从讶异,他想了想,洛阳这边似乎还有火化的习俗,又道:“若是骨灰,也带走安葬。”
陈瞻转身离开,草地上凭空出现几个侍卫,悄无声息的将墓碑拔掉,挖起坑来。
墓似乎埋的不深,不多久就露出一抬棺木,几人打开,往里一看,却不由得吃了一惊。
几人面面相觑,好一阵,其中一个人才道:“快去回禀陛下,这棺中是空的。”
……
谢锦在南蜀安顿下来。
世人皆认为南蜀是蛮夷之地,实则不然,这里生活环境纵使比不上建安的繁华,但却也没有差到哪儿去。这里民风淳朴,生活惬意,最重要的是这里颇为神秘,单是洪城里就有许多巫师,巫医,甚至是玩弄蛊术之人。
而这些人并非是虚有其名,多数都是有真本事的,再因巫术本就奇幻,所以才显得这南蜀颇为神秘。也难怪此前,晏江多次都与她过,南蜀的医术是极为有名的。
在此生活了有半年,谢锦虽挨着王宫,但也就进去过两次。
南蜀这位大王,实在是个奇人,平时不问政事就罢了,每到下午便要睡上两个时辰,任是谁来也不见。就是杜笙也见不了,所以无聊之下,杜笙都会跑到隔壁谢锦家里,玩上一阵。
这天杜笙又来报道,不似以往的开心,却是扁着一张嘴。
谢锦见状问道:“这是怎么了?”
杜笙甩着衣袖,气鼓鼓的道:“还不是我父王,刚刚骂了我一顿,把我从王宫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