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绍。
她明明是与晏江掰了,各走阳关道与独木桥,本来正慢慢走在路上,独自黯然心伤,不想嵇绍突然出现,直接将她提起带走,不由分的就带她到这里来。
这一路风驰电掣,她是吃了大苦头,方才在空中没空深想,此时才觉得奇怪,嵇绍明明是个大夫,为何会有这么一身高明的武功,不仅如此,他原本也是个温和的男,此时却像是被仇恨铸造的利刃一般,浑身充满了戾气,一双眼睛里全是不加掩饰的怨憎。
谢锦捂着喉咙抬头向晏江看去,对方也正好看过来,视线相撞,晏江微微一笑,冲她招手:“阿锦你先过来。”
他一如既往的熟稔,谢锦却忍不住冷笑一声,站在原地没动。
她与他之间的事已是尘归尘,土归土,好的形同陌路,眼下这情形分明与她没有半点干系,想哄她过去,门儿都没有。
被拒绝了,晏江也没有任何失望的表现,依然从容淡笑,但是嵇绍却毫不留情的讽笑起来:“晏成瑜,你是不是没有想过,你还有今天?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是我当年一样,那么好骗!”
谢锦怪异的朝他看去,目露几分思索,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痴男怨女来寻情仇呢。难道是以前晏江“辜负”过他?
可是嵇绍今天很不对劲,不在金陵城的时候,就是之前晏江在家中昏迷吐血,他还来特意给诊治过,那时候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仇恨之意,为何今日突然大变,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
“你来寻我,可是要报复四年前的事?”即使嵇绍面容凌厉,戾气逼人,但晏江依旧是从容随意,好像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谢锦再听晏江的话,也是觉得奇怪不解,明明在金陵城的时候,他就在嵇绍的结草堂里养伤,现在怎么会像是才遇见嵇绍一样,难道——
他养伤时并没有见过嵇绍吗?
这个念头才在脑海中划过,谢锦就蓦然想起,她去结草堂看谢弈的时候,似乎都没有见过嵇绍,谢弈受伤时,嵇绍也不在,还是晏江处理的伤口。
这么,晏江在结草堂养伤那么久,嵇绍却一直都避而不见。那几个月前,晏江病发吐血的时候,她寻嵇绍来看伤,他为何又那么平静淡定,甚至还对晏江的病情辛苦了两夜翻医书。
难道他只是在隐忍,等着什么特定的时机才相见吗?
谢锦在一旁望着两人思索,嵇绍却已经上前几步,手上出现了一把漆黑的配剑,在月光和雪光的映射下,依旧黑沉,让人看了无端心悸。
“拔剑吧!”嵇绍手指搭在剑鞘上,冷沉沉的望着晏江,眉梢凌厉的仿似剑刃,厉声道:“四年前我败于你手,忍辱负重这一千多个日夜,眼下你的伤也该好了,也是时候该与我再一战了!”
原来他真是在等待时机。
谢锦侧目望去,嵇绍早就见过晏江却不露面,原来是因为晏江身上有伤,他不想胜之不武。如今出现,怕是以为晏江已经恢复了。
晏江以前是会武功的吗?
谢锦眼中出现一抹复杂,她记得,几次涉险,晏江也是跟着她九死一生,并没有露出任何身手,他分明就是身无一分武功。那种情况下人绝对不会刻意藏拙的,除非就是——
他的武功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失去了,如今,也没有恢复。
第三五三章 尽管报复
晏江手中提着一把秋水剑,剑身上还沾着几许脚印状的雪迹,那是谢锦不久前踩上去的,他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还剑入鞘,就这么提在手上。
嵇绍的声音过于狠厉,音调中的仇恨不加掩饰,谢锦在一旁看了一阵,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八成是四年前晏江与嵇绍交好,两人是之交甚深的朋友,只不过后来嵇绍才发现晏江并没有把他当过自己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刻意的利用。因而,他由爱生恨,从此记恨上了晏江,不惜忍辱负重四年之久,直到今天,才来找晏江,想要报复晏江四年前对他的利用。
若不是自己也跟嵇绍一样,她还真的佩服一下晏江,千里江山皆是他的棋盘,在这其中的全是他的棋,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只不过嵇绍与她不同,看他现在的模样,当年跟晏江交好时,一定是很单纯的人,因而被背叛之后,才会如此愤怒,因爱生恨,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不得不晏江那一招,让这个人在四年内的成长要大于他的前十几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隐忍到这个地步的,要是阴狠一些的,在看到晏江一身伤病时,早就毫不犹豫的一剑将人刺死了,哪里会等着人伤好过来才光明正大的报复。
谢锦想起嵇绍以前的模样,再看他现在面对晏江一脸的狠厉,不禁摇了摇头。嵇绍把她带过来,估计是想要她看清晏江的真面目,让她也遭受打击,和他成为同一阵营的人,顺便报复一把晏江。
只是她早已与晏江掰了,此事也已与她无关。
“拔剑吧!”见晏江不动,嵇绍厉喝一声:“四年前我就不敌你,难道你如今还怕了不成,畏首畏尾,倒不像是四年前那个狠毒的晏成瑜了。”
姬流火眉头一皱,上前一步,手指摁在腰间,身后的几个黑衣人也是一脸担忧心急。
晏江轻缓抬手,示意他们不必着急,抬起手中的剑看了两眼,才轻轻的伸手将剑身上的雪渍拂掉,轻声道:“好。”
“不过,既是比剑术,就不要用内力了。”
嵇绍一心想要晏江拔剑,整个人仿佛仇恨所铸,心思全都是要与他一较高下,对于用不用内力他都不是多在意。
在晏江话音才落的那一刹那,嵇绍人已经飞身而起,人剑合一,像无影之风一样冲上去。
“铮”
两剑相交,地上的积雪被激起,与天空中的一起飘摇在一处。
谢锦这是第一次见晏江出手,她以前以为他是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年轻少年,如今见到雪地里恢弘的剑光,两人快若闪电的残影,才觉得她以往对他是知之甚少。
她对他的了解,一如看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以前看不懂,现在依然不懂。
地上雪花激荡,剑光织,将两人都编制在其中,若不是两人的衣服是一黑一白,像谢锦这样半点武功也不会的人,是完全看不清谁是谁的。
也许是两人的颜色分明,谢锦隐约能看出点势头,两人交手一盏茶后,她就隐隐的觉得嵇绍似乎有些力不从心,他的剑依旧很快,看起来并无异样,但攻势却总会被晏江若有若无的挡下来。
也许这便是高手之间的对决,谢锦即便是努力用淡漠的心态去看待,也依然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她的直觉还是蛮准的,片刻之后,两人就停了下来,嵇绍的剑指着晏江的心口,晏江的剑距离嵇绍的咽喉只剩下毫厘之距,单看距离,也是晏江胜了。
嵇绍脸色依旧阴郁,四年前他不敌晏江,这四年他丝毫没有放弃剑术的练习,不想再一次对战,他依旧是不敌。
外人也许不懂两人的交手,但他却是心惊不已,比起四年前,晏江的剑术却是更加精湛,不用内力时更能展现一个人剑术的造诣,他从未见过这路数,因此交手起来分外的力不从心。
撑了这么久,乍一停下来,风雪交加让他如坠冰窖,感受到喉间的凉意一点点在身上散开。
嵇绍脸上的神色复杂有之,不甘有之,落寞也有之,但是站在他对面的晏江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笑容依旧从容,神态依旧随意,那双眼眸中是淡漠,是无情。
对上这样一双什么感情也没有的眸,嵇绍的火气突然就被点燃,记忆回到四年前,依旧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里,他得知被背叛的一切,疯之若狂,而这个人依旧随意从容,没有任何感情的看着他,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弯折脊梁,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摧毁他的笑容。
又一次对上这双眼眸,他像是回到了四年前,那一个心灰若死,疯狂欲绝的下雪天,心中积郁了四年的仇恨让他手上一时控制不住,内力从体内疯狂涌出,剑身猛地一震,“铮”的一声将晏江给震开。
“公!”
这一边的几个黑衣人陡然失声喊出来,姬流火更是神情一变。
血迹喷洒在雪地上,白红相映,妖异异常。
谢锦也是一怔,环抱的双手放下来。晏江嘴角流下一行鲜红的血迹,顺着精致优美的下巴一直划入衣领,胸前的衣领上也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这情形……
若是他真恢复了武功,这样的招数肯定能挡的过去,不会伤到吐这么多血。
她猜的没错,晏江根本就没有恢复武功,所以才要求只比剑术,不用内力。
她心中蓦然复杂起来,看到这样的情形,嵇绍也是怔在原地。
晏江将手中的长剑反手插在地上,以此支撑身体,捂着胸口又吐出两口血,他才慢慢放下手,抬起头看着嵇绍露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