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屏在她身边停了几秒钟,才拂身一礼,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谢锦又吃了几口,不知怎的,面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突然就失去了胃口。心里叹了口气,她还是将银箸放在了桌上,拿起一旁的丝帕擦了擦嘴角。
银屏又走了回来,看见她似乎是吃完了,有些微讶,声道:“姐?”
“不吃了,一会把这些东西都撤走吧。”谢锦微微起身,银屏赶忙弯下腰搀着她一只手将她扶起来,谢锦看着门外,“晏江在哪?”
“就在隔壁,婢扶您过去。”
银屏心的搀着她绕过凳,只可惜没走几步,门口就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衣的身影,谢锦抬起头看去,对上那双眸,一时有些无言。
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前后朝夕相处了近两月之久,她曾经非常近距离的看过,连他的五官的模样都能仔仔细细的描绘出来,只不过现在他的模样轮廓虽未有大变,整个人却像是被覆上一层无与伦比的光彩,让他比之之前更加的美丽。
似乎也只有美丽,才能形容他现在的状态。
谢锦看着他一时有些恍惚,但好在很快的,她就又回过神来,看着他的眼睛,开口了句废话:“你来了?”
晏江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没有顾忌的走了进来,银屏觉得有些不妥,可也没敢拦着,只好站在谢锦旁边不撒手。
“坐吧,我只是来看看你好些没有。”晏江声音有些轻,脚步也很轻快,进门之后就在桌旁的一张椅上坐了下来,举止间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谢锦没什么表情的在老位置上坐下,看着晏江有些令人不敢直视的面孔,心中有什么东西翻了上来,道:“我很好,不过你不觉得,这么久没见,你欠我一些解释吗?”
晏江坐着的地方,正对着不远处的屏风,那里放着两只灯罩,因背对着谢锦,使得她脸庞变得朦胧而模糊,即使他恢复之后视力极佳,也不能完全看清她的表情。
“那你想知道什么呢。”晏江轻笑一声,似乎已经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谢锦却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一时有些怔愣,原本想好的问题在这一瞬间,不受控制的换掉了:“你为什么会去太学救我?”
晏江看不太清她的神情,但听她声音似乎是带着些许的茫然,没有犹豫,笑吟吟的反问道:“你在太学有危险,我为什么不会去救你?”
你有危险,我为什么不去救你?
这句话钻入耳朵,却是让谢锦心里更多了一分茫然。一字一句仿若是虫一般顺着耳道一直往里钻,不知到了哪里。
谢锦仔细的看着对面那个似乎许久没见过的身影,烛火将他的面容照的十分清晰,她却完全看不懂他的表情。他为什么会的那么轻松,字里行间又为什么会带着理所当然的意味。
救她是因为什么?
谢锦有些想不通,然她不是个多愁善感之人,这些纷乱的情绪只在一瞬间就过去了,留下来的,是那些更为冷静的谜团。
“你和五皇是什么关系?”谢锦直直的看着他。
这话一落,银屏便往后退了一步,许是觉得他们接下来会讲一些重大的事情,她不能再听下去了,于是飞快的行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
屋中两人都没有管她,晏江脸上神情从容自然,想了想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大约是,幕僚、文士一类。”
谢锦挑了挑眉,看着他道:“你是,你在为五皇做事吗?”
晏江笑道:“可以这么吧。”
谢锦看着他坦然的态度,微微沉默了一下。她对大周朝的皇室成员还不是特别熟悉,不过从古至今,没有一个皇最后是不想做皇帝,这世间最残酷的争斗也不是发生战争,而是夺嫡。
在一位皇手下办事,如果这个皇以后成为皇帝,那还好,若不是,那么就只能成为夺嫡之争中的牺牲品。
谢锦搞不懂晏江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选上这么条不明智的路。不过仔细想想,富贵险中求,她也未曾了解过他,也许他就喜欢这样的生活呢。
“既然这样,那么,进京的时候你为什么跟着我呢?”谢锦冷然的望着他。
第一五二章 道明
这是她一直都想不通的事情。
明明已经跟五皇府联系上,他却一直留在永昌街那个平民聚居的地方,而且当时他还受着伤,最好的不应该是赶快回皇府救治吗?为什么一个月之后才走。
谢锦之所以纠结于此,是因为这不是一件事情。
若是以前,她不会想到这里面会有什么猫腻,但是现在,她却不得不搞清楚。千辛万苦的来到京城,她是想要和谢弈重新开始过好的日,而不想卷入什么莫须有的夺嫡风波里。
晏江似乎没有感觉到气氛的变化,神情坦然的笑笑,道:“我当时也是有些迫不得已,在金陵时有一批人追我到京城,不便现身。”
“那你就一直待在永昌街里躲避那些人,难道我这里比皇府还安全?”谢锦仍是紧紧的盯着他,她还记得在金陵的那个雨夜里,是有一批人追着晏江,但她却不觉得永昌街的防御性比五皇府里强。
“并非如此。”晏江温声道:“当时我并不是五皇府中人,遇见五皇还是和你一起去茶楼时的事,此后他才频频向我抛枝。”
茶楼?谢锦扣起眉头,仔细回想第一次与晏江去茶楼的情景,当时似乎是有一个青年过来与晏江聊了许久,她脸上现出一丝讶异和犹疑,看着晏江道:“你是,那个男,就是五皇?”
“不错。”晏江笑着道,证实了她的猜想:“我对京城人士略有了解,当时认出了他,许是他觉得我有些用处吧,一直想要招揽我。”
谢锦看着他从容如许的神情,不似作伪,一时有些不是滋味,真相竟是这样吗?
“那秉性书院也是你吧?”
“约摸是因为我的缘故。”
谢锦眼睛看着他,只能在他脸上见到温和淡定。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似乎在三言两语间就解释清楚了。
“那么,你是大梁晏家的人吗?”
这个问题一出,身后的火烛跳跃了一下,似乎在温暖的屋里,隐约的生出了些寒意。
晏江的视线盯着那处烛火,一直沉默着,就在谢锦以为他不会对这个问题作答的时候,他才似刚回过来神一般收回视线,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是。”
***
第二日,谢锦是被银屏温柔的给喊醒的,睁开眼睛,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
“姐,您该起来喝药了。”
银屏端过来一只巧的银碗,里面是褐色的药汁,刚一靠近,一股泛着苦涩的味道就冲出来。
谢锦有些怔愣的在床上平躺了几秒,慢慢的回想起这是什么地方来,“噌”的一声坐起来,银屏赶忙拿了软垫垫在她背后。
“什么时辰了,怎么没喊我?”谢弈刚醒过来,脑还有点晕乎,但是她没忘了今天还不是太学沐休的日,而她昨天被晏江带过来,也没跟学里请假。
“巳时了,是公吩咐不要早叫醒姐,他已经叫人给您在太学里告了假。”
闻言,谢锦紧绷着的身才又重新放松了下来,既然请假了那她就不想去了,再她现在这模样也不能去上课。
端过银碗,谢锦一手捏着鼻仰头喝了,才苦着脸咬住银屏递过来的蜜饯,嘴里模糊的问道:“晏江呢?”
“公在曲桥看书呢。”
“哦,你去给我找身衣裳吧,我一会要出去转转。”
昨晚和晏江没聊多么久,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直埋在心底的谜团解开了,连带着她心中的积郁也减轻了不少,今天心情感觉比往日要好的多,当然可能也有不用上学的原因。
银屏虽然担心她的两条腿,不过想着人一直躺着坐着也不好,出去转转也是有好处的,便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不一会就拿了一套湖绿色的女装来。
谢锦打从来建安就一直穿着男装,在太学里的常服虽然是女式,但因为常服简约轻便,也不觉得束缚。今日换上一身裙,只觉得里三层外三层,扯都扯不完。
好在那裙样式还是偏大方型的,并没有那些繁琐的装饰,只在裙摆上带有同色刺绣,显得精致异常,湖绿的颜色在这种天气下看着就让人觉得清爽。
经过一夜的休息,谢锦身上好了不少,除了手和肩膀有些钝痛,其他地方都没有多大的感觉了,腿虽走不利索,但比昨天连动都动不了好的多。
太医专门诊治的就是不一样。
谢锦在心里感慨一句,便让银屏虚扶着她一步一步慢慢走了出去。
出了房门,谢锦才发现这流云阁竟是一栋独立的楼,但档次显然比她在谢家住的那栋强多了,看这形状,就像是宫殿和茅屋的对比。
在雕花木栏处往下眺望,能看到对面便是一片极大的碧绿湖泊,风拂动下,由远及近一圈圈飘过来美丽的涟漪,上头数个精致凉亭,湖上一条九曲长桥连接两岸,湖中远处浮着一片睡莲,红粉绿缀,将开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