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其中还有多少内情,洪家的家道中落为何能让老爷子如此上心,她必须得知隐情,才能做出判断。
若洪家想要保住百年采矿人的名气,不想就这么消失,当然会派人上京。
另一个则是那个古里古怪的裴九,青天监的景老说此人资质上佳,但因为他的到来,青天监从国师手里传下来的宝物玄晶石破裂,至今找不到原因。
她派人去了裴九的老家,一个很小的村镇,距离京城有十来日的车程,昨日她得到手下的飞鸽传书,说是马上就要回来了,而且,的确打听到了关于裴九的消息。
心绪全然的放松下来,她将整个身子往后靠,挨着山坡上柔软的青草,淡淡合眼,思绪千丝万缕,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秦长安回头,眼看着龙厉就这么站在小坡的高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她皱了皱眉头,目光落在身旁隔着的一盏灯笼上头,唇上缓缓勾起弧度,是了,这一片草地上就只有此处有细微光亮,可不就是给某人指路吗?
该不会落在他眼里,这也是小女人的小心机,颇有点守株待兔的意思?
“不是等着人给你送披风吗?”龙厉一开口,嗓音清清冷冷,一听还有怒气未消,嘴角的嘲弄若隐若现。
他当然知道她去了陆青铜那里,只不过,却不愿马上回来见他,反而独自一人在外游荡,现在已经入了夜,整个偌大草原上被夜色笼罩,除了山坡后面一块空地上扎了营帐之外,其他地方空无一人。
此话一出,就知道他已经跟那个年轻侍卫对质过,她不假思索地道。“别为难人家,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
他哼了一声:“现在是要赶人吗?”
在心中徐徐叹了口气,她才站起身来,拉过他的手,龙厉抬了下眉,攸地放开她的手,狠狠笑了两声。
“皇后当真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安危当一回事,一个人呆在荒郊野外,还能如此笃定心安。”
“做了万全准备,才能笃定心安。”秦长安浅浅一笑,对他晃动了下带着琥珀戒指的右手:“你送了这枚永生花戒指给我,这后头我藏了毒,小小一颗,足够毒倒百人,便是以备不时之需。”
俊脸上一层冷霜像是退了几分,但语气仍旧绷紧,他故意让宫廷匠人在戒指后面留了空处,约莫指甲大小,可以藏一颗药丸,至于这药丸是什么用处,全屏秦长安自己做主。
他的好意,不用开口,她早已心领神会。
这样的想法,多多少少安抚了他易怒的情绪,脸色依旧不算好看,但总算能平心静气继续听她开口说话。
“还有,我随身携带它,就算半路遇上刺客,撑上一段时间并不难。”她从中筒黑色靴子里抽出一柄金灿灿的物件,正是金刚锥,在掌心里转了个圈,昏黄光耀下的金刚锥,依旧令人移不开视线。
龙厉定定地凝视着她,身处后宫,身为皇后,她固然没太多机会用得着这把古怪兵器,但是金刚锥在她的手里,她用的实在熟稔,仿佛跟着她已有好些年头,仿佛她就是这一柄金刚锥的主人——
停!
他的思绪击出火花,理智让自己不再深想下去,目光划过秦长安那张明艳却又坚定的小脸,在说出刚才那一番话的时候,她眼底的坚决和自信,让那双本就好看的眼,明亮的宛若天上的星子,十分惊艳。
新皇登基半年,哪怕龙奕是用太上皇的身份退位,不曾耗损多余的兵力,更不曾伤害无辜群众,但不见得就没有人伺机而动,试图把一切恢复原位。
春猎,搞得沸沸扬扬,全城皆知。
他们两日后就要离开这片围场,此处方圆百里,鲜少有人家,说真的,秦长安多度觉得这里是动手的最佳地点。
因此,她才会把金刚锥从宫里带到此处,因为它能屈能伸,而她一身劲装,脚踏中筒靴子,金刚锥贴近小腿肚,藏在靴子里,长短正正好。
见他不说话,她轻轻耸肩,又把金刚锥放了回去。“我心里有数,当了这王朝皇后,势必要更加谨慎小心,刺客来袭,很寻常。”
虽然身边有一大批高手,但她也必须有自保的能力,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没在她脸上瞧见半分疲惫和厌烦,他的眸色转沉,在月光下重新打量她一回,她身着红色劲装,勾勒出女子纤细玲珑身躯,腰际故意放宽两寸,才能在众目睽睽下瞒住大家的眼睛。长发高高盘在头顶,一圈黄金链子绕过青丝,露出白皙脖颈,手上套着护腕,脚踏黑靴,英姿勃发,实在是很美。
骨子里的东西,就算一开始不曾呈现,也会随着时光的迁移,渐渐的露出水面。
红色,是他最常穿的颜色,张扬跋扈、特立独行,而如今,她却穿出了飒爽威风、傲然风华,若不是眉眼之处还有着几分柔美,活脱脱一个将门女子,巾帼英雄。
“皇上怎么外衣都不穿就出来了?”她话锋一转,仿佛此刻才留意到他脱下了袍子,只着白色衣裤,长发披肩,整个人在皎洁月色下,实在有那么点男色勾人的意思。
夜色深沉,风中白衣飘飘,青丝舞动,又是那么一张妖孽般的俊美面庞,哪怕脸上没有笑容,表情冷了点,照样有着令世间女子难以拒绝的魅力,仿佛浑身散发着一种颠倒众生的气息,令人忍不住往他身边走去。
秦长安的双耳微微一动,远处好安静啊,连虫鸣声都听不到,只能听到彼此很近的呼吸声。
她跨近两大步,走到他跟前,微微踮起脚,下巴一抬,轻柔吻住他的唇。
他身躯稍稍紧绷,胸口心房同样紧绷着,好似满心期待。
他主动张开薄唇,感受到她温驯又急切地探进来,小小软软的舌头努力纠缠他的。
宛若抚慰,很缱绻地吻着他。
当她退开时,发现他的脸跟着倾下,她一笑,再次亲吻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三郎还跟我置气呢?既然我已经被你生米煮成熟饭,你也把我这口熟饭吃得干干净净了,何必总是多过去耿耿于怀?”
他仿佛不曾听到,不说话,她话音未落,两人的唇跟磁石般再度贴合。
他垂着浓密长睫,被吻的低低哼声,却好似没察觉这声音有多么撩人似的,撩的秦长安有些腿软,费了不少气力才能站稳脚跟。
目光太深,笼罩着太多东西,她沉浸在那太过深沉的注视里,心也被紧紧地揪住。
他总是太强的那一个,但偶尔的机会,他知晓弱者也是有好处可捞的,尤其,是面对女人的时候。
她轻轻笑着,一手环住他的腰,用低不可闻的嗓音在他耳边说道。“三郎穿成这样做什么?温润如玉,飘逸如仙,众人只知你一袭红衣狂傲的很,又有几个能有机会看到白衣胜雪的你?如此美好,如此可口,看上去跟文人书生般斯文文弱,真教我——”
“教你如何?”龙厉仿佛再无怒气,双掌贴在她的腰际,那双眼里变幻莫测。
“教我难以抗拒啊。”她眯着美眸,眸光看似迷离,却透过他的身体,直直地定在他身后某一处,眼底的凌厉一闪即逝。
“长安喜欢爷穿成这样吗?”他又问,用异常轻柔温和的语气,听不出半点戾气和愤怒。
“自然是喜欢的,可是……。却不爱三郎这幅样子被人窥探,你总是要把自己当成诱饵,还是如此可口的诱饵,真是便宜了他们。”她略顿,垂下眼,长睫微微闪动,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无人看透她此刻的眼神。下一瞬,再度抬眼的时候,双眸已经犀利如常。“这用美色逼人上钩的习惯,要改。”
一把金刚锥,从中筒靴子里拔出,当碰到手掌的时候,跟她肌肤万分贴合,仿佛那不是一柄武器,而是她身体的某一部分,跟她紧密相连。
把男人推开的那一刹那,已有多位黑衣人齐刷刷地包围了他们一圈,目光所及之处,约莫有十来人。
她眉头紧蹙,眉心之处的红痣,已然发烫,想必刚才她故意演戏,被他们断定是夫妻俩正在赌气调情的时候,当然,这个时机无比脆弱,最适合攻击。
如果放过这个时机,这些人就成了傻子了,当然,他们无缘无故地冒出来,试图击杀龙厉,这个想法或许更蠢。
“动手!”黑衣人中,已有一人闷声下令。
“小心——”秦长安跟龙厉背靠背,这样的姿势,方便两人一道迎接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刺客,她无法转身看他,喉咙溢出两个字,早有一起战斗的觉悟。
虽然,这个小山坡离那边安营扎寨的空地并不远,但因为草场实在宽阔无垠,没有灯光照明,巡视的侍卫也只限于那块扎营的空地周围,其余地方自然顾不过来。
金刚锥抓在手中,双手拧了一圈,“擦咔”一声,已然成为一柄长枪,顶端的金刚石在夜色之下,熠熠生辉,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龙厉没有应声,见招拆招,身后的秦长安亦不曾退却,黑衣人全都不曾见到秦长安手里的金刚锥是何等玩意儿,人在面对从未见过的东西之前,无论功夫多么高深,自然心里会多几分防备和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