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果然跟强盗如出一辙,搜人?为了保住自己的人头,倒是把靖王府当成寻常街巷上的茶馆酒楼了。”她不冷不热地哼了声。
“长芳让王妃暂且不用担心,世子他们都好,禁卫军虽然挡住了院子的门口,但一日三餐他们不敢拦着,再者院子东边还有小厨房……。”
秦长安细细听着,其实其他两个孩子更大些,相比较,他们受到的惊吓更大些,龙羽一个七个月大的孩子,又能懂什么?
“她有没有说,虎头怎么样?”
白银定定地站在床头,沉默不语。
不知为何,秦长安心头一阵寒凉。“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虎头受伤了,一处伤在额头,除此之外,两只前爪都被禁卫军砍伤了,听长芳说,虎头即便如此,还是撑到天黑,趴在院子门口,连合眼都不曾。这会儿,长芳说想给它上药,但它不让人亲近,毕竟在王府里也是如此,虎头只听您一个人的话。”
“好一个禁卫军!”秦长安重重锤了下床头,眼神一凌。“不错,这笔帐我记下了。”
虎头是认人的,靖王府里能够近身的,就只有她跟龙厉而已。徐长芳进府还不久,知道是自己人,虎头不咬人就算不错了,岂能乖乖任她涂药?
若当真乖顺如家猫,又如何在跟禁卫军对峙的时候,咬伤多人?没有白虎的震慑,或许那些肆无忌惮的禁卫军早就闯入院子,把龙羽抢走了。
光是想着白虎趴在草地上,白虎身上血迹斑斑,只能趁着入夜之后,稍稍放松一下,在黑夜中静静地舔舐伤口的一幕,秦长安就心头发酸。
或许虎头跟龙羽在自己心中地位截然不同,毕竟龙羽是她儿子,有血缘之亲,但白虎是她从数月大还在吃奶的时候就决心养着它的,从北漠郡主府千里迢迢到了金雁王朝的靖王府,好几次挡在她的面前,化险为夷,她岂能没有感情?
“主子,我们还要在宫里等下去吗?”
“可以逃走,但是一旦离开皇宫,他指不定要在我身上安插什么罪名。”秦长安说完这一番话,许久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她这里如此煎熬,怎么能看着皇帝达成夙愿?
快了,应该是快了吧。
她已经有些等不及,想看到皇帝失望至极,落魄颓废的那副表情了!
伸展着四肢瘫在床上,枕着手臂听着外面远处的喧嚣,仿佛身子也温暖起来,不再四肢冰冷。
白银也听到了不远处的噪杂,依旧直挺挺地站着,只是垂首低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吗?”
秦长安幽幽地回了句。“这世上总有能让人走的路,若是无路,便自己走出一条来。”
白银转身扑入主子的怀中,往日坚强果敢的女子,一瞬间控制不住内心积压许久的情绪,眼泪流了下来。
秦长安抚摸着白银的后背,柔声道。“若这次我们无法化险为夷,你被我这个主子连累,会觉得可惜吗?白银,一转眼你也跟我好几年了,为了我,你不入江湖,其实,我从未问过你,你的心愿是什么?见识了我身边的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难道就没有一刻的时间,想过重回江湖当你的女侠吗?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匹马,一把剑,一个人,便是江湖。”
白银的心被触动了,眼泪止住了,只是唇紧紧抿着,沉默了片刻。
“白银,若是这回我能够挺下去,不如给你第二次选择的机会,若是你还想回到你的师门,跟你的那些师兄弟们一同行走江湖,快意人生,还是跟着我,当一个外人眼中的大丫鬟,索性好好想想。”
“主子——”
“我知道,你又要说我救你一命,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再者,你忠心耿耿伴我四年时间,就算是我对你有恩,你也已经还清了。白银,对翡翠他们我或许不能说,但对你,我必须说个清楚,马上要出大事了……求仁得仁,你本是江湖人,或许最终还是该回到江湖去。”
白银震惊地看向她,她自小长在山上,在门派里生活,对朝政风云变化,她的确不太明白,但陪着秦长安走了四年,她从未听秦长安如此郑重其事。
“主子早就察觉到了有事发生,所以才急忙把玛瑙和珍珠嫁人?”
“或许吧,但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随着时间流逝,她心头突然泛上一丝警觉,那是一种本能,长久生活在黑暗中挣扎求生的本能,低垂的眼睑掩去她的神色,嘴角悄然抿紧。
当外头传来刀剑的砍杀声,以及随行之人惊慌的呼救声,她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
秦长安伸手拉住白银,在她耳畔低语一句,白银点点头,悄无声息地走向门旁。
“来人呐!有刺——”客这个字,还未喊出来,已经伴随着一声不小的声响,好似是对方被人生生掐断了脖子。
在黑暗中,秦长安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宫里的确会有刺客,不过,刺客要杀的也该是一国之君,而不是她一介女流之辈。
若她没猜错,今夜的刺客来访,不过是皇帝故意为之。
软硬兼施,结果她都不肯妥协,再加上禁卫军在靖王府也不顺利,皇帝自然要另辟蹊径了。
晚饭前程嬷嬷也提了一句,珍秀宫那边的气氛差到极点,而她亲耳听到常辉公公说,太医断定若这两日内再无好转,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如今一颗心搁在油锅里反复煎熬的,是皇帝吧。
她懒得出门去看,外头喊打喊杀的,或者当真动了真刀真枪的,也不过是一群被逼着演戏的禁卫军罢了,一方演刺客,一方演护卫,呵,有点意思。
外头突然变得安静,有人踹门而入,白银隐藏在暗处,屏住呼吸,等人走入屋内的那一步,她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中对方的后颈。
那人倒地不起,下一瞬,一时间涌入屋内几人,白银无暇分神,一人已然靠着同伴的庇护,成功走到了内室的床畔。
朝着床上那一团隆起,对方却并未扬起手里的利刃,狠狠穿透下去,而是在黑暗中探索着,另一手则朝着那团隆起迅速点下几个大穴。那人狐疑地发现,指下的触觉似乎太过绵软,跟平日接触到的人体似乎不太一样。
意识到不对劲,马上掀起锦被,果不其然,下头是两个枕头,根本没人!
后背仿佛爬上阵阵凉意,他缓缓转过身,还未看清后面是谁,已然被人用一个上等的青花瓷花瓶砸中脑袋,登时头破血流,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秦长安拍了拍双手,黑暗中传来更多厮打的声响,龙厉给她留下来的暗卫,便是在此刻派上用场的,禁卫军或者大内侍卫功夫都不弱,但靖王府的暗卫同样是龙厉多年来培养出来的精锐,不见得会被人占了上风。
这些刺客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想要得到她的血罢了。
如果是要她的性命,那个刺客大可在走到床边的下一刻,直接往床上刺下几剑就成了,何必先点她的穴道这么麻烦?
“王妃,都解决掉了。”黑暗中,她依旧可以认出孙武的声音。
“我本来不打算这么快走,不过,现下是个好时机。”秦长安扶着桌面,面无表情地坐下,气定神闲地点起了屋内的蜡烛。
同一时刻,另一头,珍秀宫,同样是一片兵荒马乱。
“人怎么还没来?”皇帝面色铁青,那副隐隐发怒的表情,令人大气都不敢出。
“皇上,全军覆没,看来是王妃身边的暗卫忍不住出手了……朱达前来禀告,靖王妃打算明日宫门一开就出宫,她说,皇宫太不安全——”
龙奕笑了笑,那一抹笑容冷淡之际,并未说什么,而内室之中,太医则毫无血色地走了出来。
“皇上,您该下决定了……”
其实早产的孩子,往往很难活下去,更别提这个皇子才勉强满六个月,他就算是妇科圣手,也从未接生过这么小的孩子啊……太医心想,若是保住大人,他还能有些把握,毕竟成人的身体比一个婴孩要强壮,可是皇帝的心思,他们怎么敢径自揣摩?
“再等等。”龙奕的唇边挤出三个字,依旧不改方才的坐姿。
他很清醒,一个太过孱弱的孩子,能够存活几天呢?就算众星捧月,怕也挺不过去。或许在外人看来,亲弟弟龙厉是一个相似的例子,但龙厉在娘胎里是足月生下的,身体的损伤来源于生母德妃娘娘体内未曾除去的慢性毒药,而自己的儿子,恐怕才刚刚成形不久,或许体内的脏器都未曾长好,匆匆忙忙到了这个人世间,若只是昙花一现,水中捞月,他岂不是一场空欢喜?
而楚白霜……他哪怕如今不再爱她,对她的所作所为也颇有怨言,但楚阳走之前,唯一的请求,便是在离开这阵子里,他妹妹楚白霜不能有性命之忧。
若他选择皇子,很大可能是一场空欢喜,到时候,很可能楚白霜也救不了了,可是,要他生生地放弃一个马上要照面的皇子,错过这个皇子之后,他又要在漫长的等待里焦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