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安一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便是龙厉,他眉眼含笑,那张俊邪的脸上没了对待别人的冷傲和不屑,硬是多了柔情几许。
她的心一时之间,化成春水。
“陪我去看望我娘吧。”她坐起身子,跟他正视。
“好。”他俯下身子,将她的双腿搁在自己膝盖上,自然而然地给她穿上珍珠缎面的蓝色绣鞋,她的脚很小,甚至还不如他的手掌长度,偶尔给她穿鞋的时候,心底里便会浮现出一抹细微的珍惜之情。
两人共同出现在靖王府的时候,已经不必在遮遮掩掩,如今康如月被软禁,康伯府的阴谋被摧毁,所谓夫妻不和的戏码没有演下去的必要了。
庄福正躺在床上,睁着眼,眼神略显无神,有个小丫鬟在旁边服侍着用饭,一看到后面出现的两人。
小丫鬟朝着两人行礼,嘴巴动了动,但还是没有发出声音,龙厉冷声道。“先下去吧。”
秦长安直接走到床畔,坐了下来,看到日渐消瘦的庄福,眼眶一热,直接抓过她的手臂,掀开衣袖,发现手臂上的一道道血痕,自然心疼的厉害。
但看得出来,小丫鬟已经给庄福上过药了。
她抿了抿唇,感受到庄福的眼神里涌动着许多情绪,有愧疚、不安、还有不舍……那些情绪太过沉重,压得她那一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你一看到那幅画就要走?你明知道我如今已经变得很强大,甚至比曾经的陆家还要强大,是不是因为迟迟没有喊你一声娘,你就可以当做这几个月的相处从未发生过?”
秦长安很生气,自从十天前她听说庄福不见了,后来分析到发生了什么事后,就一直很生气。
庄福拼命地摇头,她的双眼含泪,仿佛为了要秦长安明白她内心的真正想法,她死死地抓紧秦长安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不但如此,她的嘴里还不断地发出“啊啊”的声音,这些年她习惯了不张嘴,但唯有这次,她很紧张很不安,生怕女儿误解自己,头一回有了想要跟正常人一样开口说话倾诉的念头。
秦长安内心一把火,很想用力甩开庄福的手,却最终没能挣脱开来,这才讶异地发现,看似娇柔的生母力气居然比自己还大。
她只能冷冷地望向一脸无措的庄福,强压了一下喉咙的酸涩,佯装云淡风轻地说。“以前,你因为不想拖累陆家一走了之,一开始我不能理解这种逃避的行为,但知道对方是康伯府的老伯爷之后,我认为你的顾虑是应该的。毕竟,根基深厚的康伯府想要对付小小的陆家,那是轻而易举。可是如今,你明知道我是靖王妃,康伯府甚至不敢明着招惹靖王府,你又何必再度离家出走?”
站在秦长安身后的龙厉听了这一番话,心中有了细微的动荡,在她把靖王府彻底当成家的时候,想来她也就认可了以后要成为靖王府的女主人,过去,他的担心总算可以烟消云散了。
他将双手压在秦长安的肩膀上,轻轻揉了揉,仿佛有种安抚的暗示。
他也是在回到京城后,才听说了这件事,康伯府早就怀疑当年逃脱的那个药人藏在靖王府,也曾经试探过一次,但是来的杀手被他废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康伯府明目张胆地把人从靖王府掳走,倒是没这么大的狗胆,所以才用了那种见不得人的方式,利用老夫人心里的惧怕和对家人的保护心理,让她自己主动走出王府,这才更方便下手。
“啊啊……啊……”庄福手边没有纸笔,心里又急,眼看着女儿一脸冷淡的表情,眼泪直掉,她的世界向来比一般人更加单纯无垢,没有那么多想法。看到大宅院那张画之后,她的确是怕了,心里的阴影从未消亡过,更衬托如今安稳的日子像是马上要醒来的美梦一样虚幻。
只是以为自己走后,那些人就会冲着她一个人而来,她是继续逃跑或者被抓住都无所谓,女儿好不容易隐瞒了身份而嫁了人,成为身份显赫的王妃,她不能让女儿也被暴露,不能让女儿也被牵扯到这一场延续了几十年的风波里面。
“你就没想过,你逃跑之后,我也会心急如焚?我也会难受吗?”秦长安虽然眉眼淡淡,但嗓音已然有了哽咽。
“啊啊……我……我……”庄福多想告诉她,自己很在乎她这个女儿,可是她一时心慌想错了,她从未恨过自己聋哑的毛病,跟蜗牛一样孑然一身地缩在人世间生活也可以,只要不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不给任何人带去再难。以前是啊仲,现在是女儿……现在,她好恨自己又聋又哑,女儿语速太快自己就无法了解她在说什么,自己无法开口就无法解释清楚……她不想让女儿伤心,更不想看女儿落泪,这几个月的相处,她知道女儿性子坚韧,轻易不掉眼泪……
都是她的错!
眼看着两个女儿眼眶都有眼泪,身为旁观者的龙厉却细心地发现了什么,可是秦长安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难得粗枝大叶了一回,他扳过了秦长安的身子,直视着她红红的眼,压低嗓音说。“听到了吗?老夫人刚才说话了。”
“你说什么混账话!胡说八道!是不是连你也要惹我生气?”她的声音很呛,用力推了龙厉一把。
“真的,刚才她说了一个字,我。”龙厉有些无奈,这世上也就这个女人敢推他,而且还用了不小的力道,若不是他站得稳,真的会被她推得远远的。
秦长安还想骂什么,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下,龙厉应该不至于开这么恶劣的玩笑。
他俯下俊挺的身躯,手掌抹掉一颗挂在长睫毛上还未落下的眼珠,知道她是气的狠了,毕竟庄福是她的生母,母女连心,即便没有相处的感情,秦长安也不是个寡情的女人。
“老夫人不是天生聋哑,而是后来被喂错了药生了一场病,这是你告诉我的,对吧?”
她怔怔然地点了点头。
龙厉眼眸一沉:“会不会她还有挽救的余地?也许她的嗓子还没坏的彻底?”
她缓慢地眨了眨含着泪光的眼,仿佛还不太清醒,龙厉勾起恶劣的笑意,难得看到她这幅迷糊的小模样,仿佛还是个无知少女让人心中一动,说时迟那时快,啄吻了一下她软嫩的红唇,嗓音藏着明显的笑意。
“犯什么傻?还在怀疑本王的话?”
原本哭得像是个泪人的庄福愣在原地,她虽然没有丰富的情事,但至少也是跟陆仲生过孩子的妇人,满心的话不知道如何跟女儿解释,却没料到这男人把秦长安转过身去,来了这么一出。
她顿时不再落泪,心情发窘,反而看着秦长安的双耳发红,有些娇嗔地锤了龙厉两拳头,不经意之间流露出小女子娇态的那一幕,同样让自己这个当娘的安心和放心起来。
“你别给我动手动脚的,也不看看在谁面前。”秦长安狠狠瞪了龙厉一眼,关起门来不管他怎么花样百出她都可以配合,但是在生母面前,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猛地转过身去,面颊有些滚烫,但她是谁,很快平复下心情,认真地问道。“刚才您是不是说了我这个字?您有印象吗?”
庄福脑海一片混乱,茫然地摇了摇头。
“把你的手给我。”
秦长安对龙厉的话极为信任,搭上庄福的脉搏,看了下脉象,又让庄福张开嘴,检查了一下嘴巴和喉咙,的确发现一切跟正常人无异。
庄福还不太明白,刚才还气得不行的女儿怎么突然换了一副神态,给自己把脉起来,急忙比划着双手,误以为她还在担心自己在康伯府受人虐待,想要证明自己身体无恙。毕竟,她只是被划破了手臂,取了几碗血罢了,除了有些头昏乏力,并无大碍。
沉默了许久,秦长安才朝着庄福开口。
“娘,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并未向你一一说明,不如就趁着今天全都说明了吧。”
她主动握住龙厉的手,跟他对视了一眼。“他是靖王,叫龙厉,也是我的夫君,还有……我已经怀孕了,孩子五个多月了。”
庄福还来不及为那一声“娘”而激动万分,后面的信息更是让她喜出望外,她当然知道这个男人是这个王府的主人,只是没料到女儿已经身怀六甲。
“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安心地留在靖王府里,留在我们的身边。康伯府已经不能再威胁到你了,不管是我,还是王爷,都会让康伯府付出应有的代价。”秦长安浅浅一笑,眼波闪烁,那张脸更显得娇美,有着怀孕女子特别的风韵。“所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再这么不辞而别了,好吗?等孩子一出生,我还打算让你这个外祖母带一阵子呢。”
一抹羞愧和感动在心中交织,庄福激动地再度落泪,她连连点头,但这次的眼神显然坚定许多,她何尝不想跟自己的亲人在一起共度晚年,有子孙承欢膝下,颐养天年?
龙厉扯唇一笑,言语依旧充满霸气。“老夫人,你放心,往后不会再有任何人跟你作对,否则,本王一定把他大卸八块,丢去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