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桌的两个男人顺势将目光投了过来,甚至,还有把嘴里的东西都喷了出来。/
秦长安强忍着笑,下意识地揉了揉他的膝盖:“没撞疼吧。”/
龙厉一把按住她的手,闷哼一声,阴沉的眼光扫过一旁看好戏的两个汉子。“还好。”/
“这位公子啊,我这里的桌子矮了点,一般人坐还好,不过你个子真高啊,怪不得呢。”老板很快就端来了两碗豆花,一碗搁在秦长安面前,一碗搁在龙厉面前,笑眯眯地说道。“一碗甜的,一碗咸的,糯米团子还未蒸好,稍等啊。”/
等老板一走,秦长安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面前的甜豆花跟龙厉的换了,他们一男一女来吃东西,老板当然以为她要吃甜食,而男人肯定是咸的口味。/
不过,事实却是相反,龙厉居然是个嗜甜的。/
龙厉满意地眯了眯黑眸,舀了一口甜豆花,细细品味,动作依旧高雅出尘,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
秦长安搅动了两下,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咸豆花热乎乎的,如今又是六月初,喝了几口就全身冒汗。/
他吃到一半,就搁下勺子,她瞥了一眼,狐疑地问。“吃这么少?不合你的胃口?”/
龙厉也不回答,径自从怀里掏出一块素帕,他爱洁,所以随身都会携带帕子。当他攫住秦长安的下巴,给她仔仔细细地擦拭额头和鼻尖冒出来的细汗,邻桌的汉子们笑得更大声了。/
可是龙厉置若罔闻,依旧给她擦汗,等擦完了,阴狠的眼神一扫,两个汉子顿时缩成一团,灰溜溜地放下铜板就走了。/
秦长安不以为然,低下头,浑身舒坦地继续喝豆花,虽然喝的是咸豆花,但口中却弥漫出一股香甜的滋味。/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起码跟龙厉在一起的日子过得挺舒心的,因为互相了解,他不会让她去伏低做小,只有别人来讨好她的份。至于生活上,除了把他的财产交给她打理之外,他几乎将她当一个废人一样养着,怀胎之后尤其明显,什么事情都不用她操心。/
龙厉的坏,恶名远播,她不是没见识过,但龙厉的好,想来能够感受到的人,就只有她一人了。/
说真的,她还挺享受的,若是遇人不淑,所嫁非人,那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两人一路逛着吃着,看到芝麻大饼的门口排着队,秦长安拉着他也一并排着,热乎乎的大饼拿在手里,她刚咬了一口,龙厉就压下头也咬了一口,就着她刚吃过的地方,看得她心头一热。/
他的洁癖症不轻,唯独不排斥她,也不嫌弃她的口水。/
她仰着下巴看着他,路口挂着不少灯笼,光影在他那张陌生的面孔上闪过,却把那双形状美好的黑眸勾勒的愈发迷人。脱下了那件张扬火红的袍子,贴上了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具,他便已经卸下了靖王的身份,即便还是跟这里格格不入,但他却愿意跟她走走停停,吃吃几文钱的民间小吃,实属难得。/
龙厉的脚步停驻在一个不起眼的铺子上,这里生意一般,比起那些个热烘烘香喷喷的小食店,桌子上摆放的全都是各种造型的泥人。/
“这两个我要了。”还不等秦长安看清楚他手指指向的方向,龙厉已经抛出一块碎银,她好奇地凑了过去,发现盒子里的是一对泥娃娃。/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顶着个桃子头,女孩梳着两条羊角辫,两人胖乎乎的,浑身刷着白粉,红红的嘴巴咧着笑,很是讨喜,全都穿着一件红肚兜,盘着双腿。/
她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不是说只要一个女儿就成了吗?”这会儿又贪心了,想要儿女双全了?哼。/
龙厉深沉地凝视着她,那双眼黑幽幽的,里头情绪浮动,直到看得她不自在起来,他才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句。/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再看看这女孩子。”/
她低下头,将女孩子托在手心,趁着灯笼下的光亮又看了两眼,这才发现女娃眉心点着一颗红痣,跟她一样。/
心里嘟囔一句,该不会就是冲着这个,才买下来的吧?/
“不喜欢?”他观察着秦长安脸上的风云变化。/
“没想到你也会送这种东西给我。”她小心翼翼地把泥人放回盒子里,捧在怀里,不用多说,态度已然证明她挺喜欢的。/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秦长安在靖王府里不缺任何东西,他一向让管家在吃穿用度上都给秦长安最好的,说句不夸张的,不少东西是后宫的那些妃嫔都用不起的。/
绫罗绸缎,她不缺,金银珠宝,她全有,精美首饰,她不屑……还真有些难以讨好。/
“等等。”秦长安突然把龙厉拉到巷子口的暗处,嗓音压得很低。“你看,那是谁?”/
龙厉眯了眯眼,眼神转为冷冰。“楚白霜?”/
不是冤家不碰头啊。/
不远处的楚白霜一左一右带着两个丫鬟,她面无表情地走着,但眼神没有光彩,仿佛行尸走肉,平日里那种柔弱的气质也被冲淡许多。/
楚白霜兴许是待在楚家闷了,才愿意出门,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虽然一身华贵,却没了往日在后宫那种荣光万丈的光环。/
秦长安目送着她们远走,最终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难道这就是地位贵贱高下、云泥之分的区别吗?/
昔日的楚白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用脏了手自然有人替她做事、打杀异己,但此刻却仿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贵族女子,原来离了皇帝,楚白霜也不过如此。/
“她是怎么变成这么可恨的女人的?”她低声呢喃。/
龙厉轻描淡写地说。“一开始,她是真正的柔弱无辜,天真无害……纵然有些小心机,但也不值一哂。”/
秦长安漫不经心地哼了声。“皇宫果然是个大染缸,就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人进去了,出来的时候也早已染上各种颜色。”/
“拐着弯骂人的本事倒是见长。”他并未发怒,只是象征性地掐了掐她的手骨,两人悠闲地折回原路。/
一坐上马车,他就摸上她的小腿,开门见山。“走了两条巷子,可会累?”/
“我的身体好着呢,以前在军营里处理伤兵的时候,两三日都不能合眼也是常有的事。”她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撕下人皮面具,语气里尽是自信满满。/
“如今你可不是在北漠军营,更何况,你还有了身子。”他语气加重。/
“上回你为何不愿我跟你去军营?可是有事瞒着我?”说起军营,秦长安的反应很快,更不让他有任何机会翻旧账。/
“你还惦记着那件事呢?”/
“快说。”/
“我手下有个将军,是个粗人,那阵子想把自己女儿塞给本王当小妾,所以才不让你去,免得你听了心烦。”殷红的唇贴在上等的白瓷上,透着一股妖娆的慵懒,他轻轻地说。/
秦长安摆弄着手下的两个泥娃娃,嗓音清冷。“没看出来王爷还挺吃香的,哪里都有人要给你送人,文弱的大家闺秀,飒爽的女中豪杰,一个个都是风姿绰约,别有风味的——”/
龙厉闻言,喉咙溢出一连串低笑,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便是哈哈大笑了。/
那张俊脸笑得如此明朗,却是很少见的,平日里的阴沉狠戾一分不见,秦长安实在搞不懂,到底他高兴什么?/
“你若是为了别人吃醋也就算了,那个蔡小蛮,人如其名,又黑又壮,野蛮粗俗,就是个武夫的女儿。本王即便瞎了眼,也不会看上她的。”他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得更欢愉了,不管秦长安为了什么而吃醋,左右都是因为在乎他,他十分受用。/
秦长安靠在他怀里,许久之后才说。“今晚你就别过来了,我无缘无故不见了,恐怕那四个丫头都要疯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不满意地瞥了一眼。“过阵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
“就算嫁了人,也是我亲自培养出来的,只要她们愿意,我就让她们做管家娘子。”/
龙厉不吭声了,这四个婢女陪在秦长安的身边太久,有时候他这个丈夫还不如她们,想想就来气。/
“玛瑙跟李闯看对眼了,我就问问,暗卫可否跟正常人一样成亲生子?”/
“以前当然是不允许的,毕竟暗卫是必须对本王忠心不二的,有了家室之后,一旦被人要挟,很容易犯下大错。”/
“这也未免太无情了——”/
他想了想,面无表情地说。“年纪到了,真要成亲的话,本王会放行,把暗卫变成明卫,再重新挑选年轻的暗卫。”/
她这才展唇一笑。“那就好。”/
秦长安的猜测没错,她一走到芙蓉园的门口,就遇到了一脸焦虑的翡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她看了个够,这才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地说道。/
“王妃,您怎么也不跟奴婢们说一声,就一个人出了王府?”/
“我到外面的晚市逛了逛,不必担心。”她神色自如,跨入院内。/
婢女们看她手里还拿着东西,真像是逛了街回来的样子,这才各司其职,准备宵夜和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