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厉无声微笑,眼底波涛汹涌,犹如万丈深渊,无法看透。
许久之后,他才望向自己腰际的那个素面香囊,撩起来深深嗅闻一口气,徐徐道。“当然不是,她就是本王的血,就是本王的肉,是本王的心脏,早已跟本王融为一体。若是她被人盯上,出个好歹,你,本王还能活的了吗?”
祁俊无言地望向那双形状美好的黑瞳,偏偏不受控制地被其中的漩涡吸引,头皮发麻,手指冰冷,他承认了!承认他如今的最致命的弱点,就是靖王妃!
所以,一切夫妻不睦,喜新厌旧,全都是龙厉刻意放出来的幌,是迷惑敌人的烟雾弹!
他要把虚情假意当做恩赐赏给别的女人,只为了让别人替代秦长安,让人误以为秦长安已经失宠了,被冷落了,却不知康如月只是一个替身。
若有人想要用一个女人来要挟龙厉,康如月是死了还是残了,龙厉绝不会有任何的悲伤痛苦,但若是有朝一日这些落在秦长安身上,龙厉势必要发狂的。
这样残忍无情的男人,却偏偏是他自己认定的主,祁俊哭笑不得地想。
想来除了秦长安的性命是无价的,其他女人的命,是一文不值的,就跟街边的野猫野狗一般无异。
无情到了某个天理难容的地步,从另一个角度看,反而是另一种深情。
深情?!
谁能想过残暴不仁的靖王是一个专情的男人?!就算他有胆出去,怕也没几人相信。
“话回来,龙锦那里还是格外安静,依你看他还能装死多久?”他薄唇微掀,随口一提。
龙锦便是先前被驱逐到西部封地的太,挂了个“寿王”的名号,这几年他过着荒唐潦倒的生活,在外人看来,他已经是一堆废柴,不必记挂在心。
“当初王爷本可以不留活口的,为何没有——”痛下杀手呢?
而是把太押送到西部的不毛之地,继续留着他的性命,这种程度的错误,不是龙厉会犯下的,毕竟,后患无忧、斩草除根才是他一贯的手法。
“康家跟太接近的证据,在当时并不充分,所以本王没有杀了他,不过他若是还留着野心,迟早还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康家若还是站在龙锦那边,就是谋反的死罪,就算他家里留着太宗皇帝赏赐的御封宝剑,本王照样要康家人头落地!”他的眼底染上一抹嗜血的残忍,眼神忽明忽暗,轻忽的语气却暗藏杀机。
祁俊眉头紧蹙,的确,康伯府能屹立百年不倒,根基深厚,一般的罪名对康家的影响不大。要想砍伐这棵大树,就要用最锋利的砍刀,要用罪无可赦的大罪,而这天底下最大的罪名,无非是……谋反了。
康伯府仗着有太宗皇帝赏赐的那把宝剑,才能在风云瞬息万变的京城岿然不动,康家这么大的家族,若真想查,谁能保证查不出几桩丑事来?!
可是从太宗皇帝开始,再到先帝,两朝皇帝在位的时候,康伯府却在暗中扩大声势,除了康家做事比较谨慎之外,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皇帝即便听到了一些风声,最终还是把康家的问题压了下来。
皇家需要有人扶持,跟世家大族暗中交易的也屡见不鲜,世家大族给皇家办事,皇家自然也要给一点的甜头,所以,康伯府身上的烂疮,皇帝并非看不到,而是视而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祁俊眼波一闪,慢条斯理地,“王爷似乎没有非要跟康伯府为敌的理由,这些年来,康伯府并不敢招惹您。”
康伯府两兄弟都不是蠢的,老伯爷康达看似慈善温和,实际上大风大浪见了不少,并非表面温蔼的人,内心就同样干净。而至于康建,最能审时度势,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他的嘴角掀起讥讽:“他们不敢来招惹本王,可是他们招惹了本王的女人,也就等同于招惹了本王。这笔账,原本在四年前就该跟他们算的,时隔四年,本王不但要把账算的清清楚楚,还要康伯府吐出利息来。”
祁俊心中一沉,原来康伯府是跟王妃有宿仇,只是王妃一个北漠郡主,怎么会跟金雁王朝的大家族扯上关系?能把靖王激的哪怕康伯府有御赐宝剑都要连根拔起彻底毁灭的决心,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仇恨啊。
该不会是跟书常用的俗烂戏码,康家是王妃的杀父仇人吧。
祁俊激动不已地联想着,谁会知道,他的猜想却跟真相已经离的很近了。
“康伯府的野心,远远不止于你所看到的。”龙厉笑得极冷。
祁俊自从进了书房后,不知是出了第几身的冷汗了,要当靖王的幕僚不容易,这胆就是活生生吓大的。
“难道连康家都相信那些毫无根据的传闻?”当年太被废,突然就让先帝改了主意,诏书上写下了要宁王登基的旨意,当初还有人怀疑是宁王篡改诏书,不过就像是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但是康家显然认为这是空穴来风,想找出真正的先帝遗诏,这便是他们阴谋至关重要的一环。
康如月嫁过来是起什么作用的,龙厉不用想都知道,就算他身边没有秦长安,也不会容忍自己栽在这么卑劣的手段上。
“就当是逗这两条老狗玩玩吧,本王这两年很少费这么多心思了。”他嗤之以鼻道,一脸的轻蔑不屑。
祁俊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双膝,安安静静地问了句。“王爷下一招想用什么?”
“无中生有。”白皙的指节叩击在红木桌上,龙厉沉吟许久,才幽幽地吐出四个字。
在他的新婚期间,康家就想往他身边塞人,这事闹的满城皆知,他们错在不该把主意动到他一心想纳入羽翼下保护的人。
终有一日,他会让他们知道他们犯的错有多么不可饶恕。
祁俊久久不发一语,眼前的男人狂的骇人,只因为想要护住一个女人,就要把金雁王朝搞得翻天覆地,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这种狂烈自负的霸气,比起当今的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这种势在必得的霸气,是一代强君与生俱来的。
祁俊走出书房的时候,下意识地望了望头顶那方天空,仓促的脚步放慢了许多,看来,不久之后,京城又要变天了。
他依旧从王府的后门离开,穿过两条巷,汇入闹市中的人群,依旧是穿着素色的衣袍,一双布鞋,毫无特色的那张脸,平淡无奇,很快就消失了。
芙蓉园。
“翡翠,把热水送到净房就行了,不用伺候。”秦长安丢下一句话,进了自己的房间。
刚把门合上的那一瞬间,眼帘内就闪过一抹红色,对于某人几乎夜夜来访,幽灵般的鬼祟,她已经练就眼睛眨都不眨,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喝茶的本事。
他脸上笑眯眯的,看上去心情不坏,和颜悦色:“做什么去了?”
“这几天白银教我一套拳法,我学会了,刚才打了一遍,正要去沐浴。”
“好好的,打什么拳?”他嗤笑一声,觉得有趣,玩味地睇着她。
她喝了两口茶水,云淡风轻地。“靖王府的事务繁多,我为了你的家业,这么呕心沥血,很容易积劳成疾,这一套拳法可以舒缓筋骨,还能延年益寿呢。”
龙厉似笑非笑地问:“听上去不赖,往后本王也要一起练拳。”
“千年王八万年龟,民间的俗话得好,人活一世,短短数十载,像你,不用练拳也可以。一定会活的长长久久,凑什么热闹?”她气笑道。把将近二十家店铺都交给她,他倒是乐得轻松。
这回他没生气,只是搂住她的肩膀,这就要往她的脸上靠过去,她推了他一把,虽然嗔怒,嘴角却还是上扬的。
“别靠过来了,我一身的汗——”
龙厉却侧抱着她,双臂无声收紧,在秦长安主动对他告白之前,他对她是有迷恋,也有想彻底拥有的决心,但她出喜欢他那句话之后,心情也有了更改。
他依旧喜爱她,却又不只是喜爱她,更多的是信任和尊重,无论在外面发了多少火气,只要一回到这儿,他暴躁易怒的心,就能瞬间平息下来。
仿佛他走了许久,跋山涉水,只为了见她一面。一见到她,他才可以放下满腹的阴谋诡计,只需要当她的丈夫即可。
那种感受,很难形容,他宛若是一艘在风暴中幸存的渔船,经历了千辛万苦,最终回到了出发的宁静港口,只是静静地停泊在原地,就足以让他欣慰宽心。
而这种感觉,便是安全感,只是当下的龙厉,还不太清楚。
鼻尖只嗅闻到她身上混着汗水的幽幽女儿香气,如置繁花盛开,暖风袭来,空荡荡的胸口顿时温暖充盈,格外踏实。
他清滑的嗓音若有若无地划过秦长安的耳畔:“以前总有人香汗,本王还不信,不过你的汗果然是香的。”
秦长安睨了他一眼。“油嘴滑舌的本事见长。”这天底下再金贵的人也是个凡人而已,高贵的权贵也会摆脱不了吃喝拉撒这些俗事,汗就是汗,汗水就本该有汗水的味道,哪里能有香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