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爷,眼光真不错,这个是冯家的姐,您瞧瞧这身段。”打着赤膊的汉领着一个一身贵气的中年男人,看主顾始终不太满意,才走到最后一排。
她的心中,咯噔一声,顾不得自己身体难受,抬了抬眼睫,偷偷觑了一眼。
身边的姑娘,是前户部侍郎的庶女冯玉萍,大约十六七岁,容貌只是称得上清秀,但胜在身材丰腴。
而那个中年男人,方脸阔唇,身躯早已发福,他那如蛇般的目光在冯玉萍身上稍作停留,汉当即做出反应,手持马鞭碰了碰冯玉萍的饱满胸脯,毫不忌讳地赔笑。“您看,货真价实养在深闺的官家姐呢——”
冯玉萍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当下就双手护胸,涨红了脸,止不住哭了出来。
“好,就她了。”徐老爷啧了一声,目光更为淫邪,火辣辣地锁住冯玉萍,满脑都是把她收做通房的邪念。
等徐老爷走了,陆青晚紧张的精神一松懈,身体再度飘飘然起来,连脚步都快稳不住了。
陆陆续续选走了一半的姑娘,像她这样才八岁的女孩,在官奴市场上是不讨喜的,人矮力气,干不了重活,谁要花银养个孩丫鬟?
再者,这儿冠冕堂皇是选作奴婢,实际上呢?她迷迷糊糊地胡乱想着,却又满心抗拒,并不想知道大人们的那些肮脏事。
“这位爷,是来挑人的吗?”汉的粗嗓里满是殷勤,显然,主顾又上门了。
她低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绣花鞋看,鞋面脏脏的,精致的绣花也看不清了,心想已经快晌午了,官奴市场午后不做买卖,她总算可以歇一歇。
只是,这人动作极慢,每当驻足在一个女人面前,就要看上好一会儿。
她不耐地想,如花美眷早就被人挑走了,剩下的不都是一些面目平凡的吗?怎么还不走?
“您要是不太满意,可以十日后再来,上头要出清一些不符合标准的乐户,姿色较好。”汉好声好气地。
一双黑靴,好死不死地停在她的面前。
“她——”男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居然很年轻,温润如玉。
“这丫头是里头年纪最的,才八岁呢,带回去也做不了什么事。”汉鄙夷地笑道,听来极为低俗粗鄙。
言下之意,别当奴婢不够格,要想收到床上用也不能尽兴啊。
但此刻,她却很感谢这个凶狠汉的“鄙视”,额头满是汗水,一动不动站了两个时辰了,她快不行了……
“她姓什么。”男人没理会汉的话,继续问。
陆青晚微微一愣,微松的拳头再度无声捏紧,大多数主顾来挑人,不是看脸蛋就是看身材,她们的姓氏不过代表往日荣耀,如今罪责加身,谁还在意他们的姓名?
难道是陆家曾经得罪过的人吗?
她抬起眼来,却讶异于这个青年才十七八岁,一身玉色锦袍,银冠束发,俊朗玉面,但她对他毫无印象。
“她是陆家的……”汉还未完,年轻男人已然点头,淡淡一笑。
“就她了。”
她想看清这个年轻少爷的眼底是否也有跟那些男人如出一撤的猥琐目光,但突然眼前一黑,毫无预兆地软下身,摔下去。
有人出手很快,抱住了她,他身上的华服微凉,贴着她的面颊,身上淡淡的檀香传来,她突然有些困了。
这三天三夜,她一刻也不敢睡。
待陆青晚醒来,已经是午后,一睁眼,就见马车里坐着那个贵气公。
“丫头,你醒了。”他微笑,莞尔的容颜胜过温煦春风。
“你是我以后的主吗?”她撑大圆圆的美眸,不敢怠慢,正因为性命捏在别人手里,更不能掉以轻心。
“我不是。”他掀开马车的帘,嗓音平和。“我马上带你去见你的主。”
他不是吗?
她抿了抿唇,不清心里头是何等滋味。
“你会活下去吗?”
她触及他眼底的一抹热气,虽然转瞬即逝,但她却丝毫不排斥,反而无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我们走吧。”他率先走下马车,像是知道她会跟着,迈入门槛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看过她。
似乎在……回避什么。
眼下的这处宅,比将军府大上四五倍,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高门权贵,可是,什么样的人家需要买下她?
弯弯绕绕走了不少路,才到了深处的内宅,见身前的男人不再走,她乖巧地止步不前。
“跪下。”他压低声音,看着陆青晚跪了,才笑着转身,朝不远处的少年行礼。
“哪来的丫头?”发话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斜躺在花梨木榻上,一袭金边朱红华服,长发以金玉流苏冠束起。墨眉斜长入鬓,脸色苍白,俊美如斯,但脸上的一抹长年累月的病气,却难以隐藏。
正文 002 她是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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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晚垂着眼,看不到对面的少年何等模样,只是榻上垂下华袍一角,上面绣着金色麒麟,可见此人贵不可言。在金雁王朝,皇帝为真龙,而排在龙后的,就是神兽麒麟。
“不瞒王爷,她是陆家的——”温如意不疾不徐地。
“哪个陆家?”他懒懒地问,黑眸中幽光点点,微敛的长睫在深邃黑眸地下形成一片柔和又邪气的阴影,浑身上下噙着危险而尊贵的野性。
“她父亲是前太医令陆仲,大哥是陆青峰,二哥是武探花陆青铜。”
少年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温如意,你把一个罪臣之女领到本王面前,未免胆太大……陆家出了个罪臣贼,本该诛九族,要不是看在陆仲治好了皇后的病份上,这一大家可都是要斩首的。现在,是怎么判的?”
“王爷还不知道吧,三天前,陆仲被软禁,其二和幺女为官奴。”
“官奴?”他啧了声,眼底晦暗不明,语气悠闲散漫。“这陆家上辈修来的福气啊,陆青峰通敌叛国,父皇居然还留着陆家人的性命,真是仁心仁德。若是本王,是一定要斩草除根的。”
陆青晚盯着身下的白玉石板,指甲无声地一次次划过冰冷石板,她没有接触过任何皇族,但眼前这个王爷什么的,话就这么残忍无情吗?为什么大哥二哥还要为这些混账皇族豁出性命保江山呢?
他顿了顿,这才将目光重新转到长跪不起的女孩身上,佯装狐疑地问了句。“你把她带来干嘛?”
温如意风光霁月的脸上并无情绪,依旧温和从容:“王爷,只因无人想买一个丫头……”
少年讪笑一声,笑容不达眼底,薄唇微启:“王府里的丫鬟虽多,可没一个白吃饭的,你怎么带来的,就怎么带回去吧。”
温如意回应地心谨慎:“王爷,我身边的仆人,全都是质府里的,不能留不被皇家认可的人。”
少年慵懒地支着下颚,幽深眸光淡淡扫过丫头的身影:“可惜我没有你的好心肠啊,让我想想,京城有几家的老爷有恋童的癖好,私底下玩的很凶,要不,我报几个名字给你,你再去问问他们收不收?”
温如意呼吸一窒,这位靖亲王果然铁石心肠,才十三岁而已,竟然已经连一点善意都没了?但也是片刻功夫,他重新绽放温和明朗笑容。“我带她过来,自然是希望有罪之人反省过错,重新做人。”
少年垂睫,若有所思。“在她身上,我可看不到有利可图啊。”
“若是她被其他人买走,那就是三皇的损失了。”温如意的嗓音沉下几分:“如意略懂歧黄之术,一个偶然,知晓她的身体很不寻常,她就是您想要的人。”
“堂堂将军府的姐,居然是药人?”少年摩挲着指节上的玉扳指,轻轻哼笑一声。
“您如果不信,可以找人核实。”
他眯起眼来,每月“病发”,到了他难以忍耐的地步,不管什么珍贵药材,全都成效甚。后来才得知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叫做药人,以药养大,血液可为药引,然而,刚在边疆找到一个,还未来得及带到京城,在半路就咬舌自尽了。
他气的把看守药人的手下全都杀了,还不够泄恨。
谁能想到,他大费周章,恨不得翻边整个天下,药人却就藏在他的眼皮底下?
他懒散地击掌,怒气不显,那清滑的嗓音却听得人不寒而栗:“好一个太医令陆仲!明知本王的病症,他却迟迟未曾开这个口,把药人藏的这么深,居心叵测,这罪上加罪,不知该死几次?”
哪怕没有抬头,跪着的陆青晚也能察觉到对方的目光,犹如冰冷刀刃,一刀刀地刮过她的身体,用这种方式把她凌迟。
温如意并未为陆仲情,而是话锋一转:“药人万中无一,您若是错失,不知该花多少力气才能重寻一人……”
龙厉的眼底杀意腾腾,病弱俊美的面庞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红潮。“你的意思是,不但不能弄死她,还得把她当成救命菩萨一样好好供养起来?”
“如果她的血能让皇延年益寿,便是她存在的最大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