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她这是怎么了?”白银讶异极了。
“有人受到惊吓后,就会不停地打嗝。”秦长安检查了一下少女的头部和手臂,看到的确没有伤口,才放下心,轻轻拍着少女的后背。“姑娘,你住在哪里?不如我们带你一程,送你回家?”
少女一边打嗝,一边瞪着圆圆的眼瞅着面前的人,煞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但还是一字不。
白银问:“难道是哑巴吗?”
“你不觉得,她有点异于常人吗?”秦长安环顾四周,有几家街巷旁的铺开了,有人伸长了脖看热闹,却无人为少女话。
“郡主,她不能出家里的住址,我们又怎么送她回去?”
“的确有些棘手,反正今日不必赶着去钟山书院见院长,不如我们就到旁边的茶铺坐会儿,也许她的家人会来找她。”
坐到茶铺靠窗的位,秦长安点了一壶茶,几样点心,少女眼巴巴地瞅着,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双手紧紧抓住桌缘,好似狗讨食的姿态。
她弯唇一笑,把点心推到她面前。“吃吧。”
少女怯生生地瞥了秦长安一眼,想要伸手,却又无比怯懦,直到见秦长安始终都是笑脸,她才伸出双手,胡乱抓了几块桂花糕,拼命往嘴巴里塞。
秦长安见状,静静地吃了口糕点,十来岁的姑娘绝不该是这种狼吞虎咽的吃法,更别提,旁边放着筷,她却视而不见,吃相还不如三岁儿。
掏出一块帕,给少女擦了擦满嘴的糕点碎屑,她不经意地迎上少女的眼神,那双眼睛虽不是特别美丽,却是清澈如水,没有一丝阴霾,纯洁天真的宛若幼童。
这少女脑有问题?!
她并不闪躲,也没了方才怯弱防备的神色,任由秦长安给她仔细地擦了脸,娇憨的五官也渐渐放松下来,高高抬起下巴,眸半眯,很是享受秦长安轻柔细致的照顾。
“白银你瞧,她的表情跟虎头好像。”秦长安的笑容绽放几分柔和。
若是正常人,都十三四岁,有的都嫁人生了,怎么会连自己都不能照料?还露出这般幼嫩孩的神情?
少女歪着脑袋打量她头上的发饰,看到一只彩金蝴蝶,眸里大放光彩,死死地盯着,一脸的艳羡。
“你要这个?好,给你。”
秦长安慧眼如炬,摘下那只彩金蝴蝶,揉了揉少女的头顶,将发饰轻轻放在少女的手心。
“蝴蝶……飞飞……”少女视若珍宝地捧着,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低微的声音。
她挑了挑眉,原来姑娘并非哑巴,但一开口,更坐实了秦长安的猜测,显然对方心智未开,脑不太灵光。
少女心地把玩了会儿,出乎意料的,她还是把彩金蝴蝶放回桌上,一双无辜清澈的眼,巴巴地望着秦长安。
秦长安以前出诊的时候,不是没见过天生失智的人,大多行为举止野蛮粗暴,让人哭笑不得,甚至还有常常攻击别人的行径。这个姑娘并未抢夺她看上的东西,把玩了还知道将东西还回,看起来是贫苦出身,但显然家教却极好。
“我给你,就是你的了。只是以后,看到马车要记得靠边走,明白吗?”她交代了一句。
“姐姐,你叫俊猪吗?”少女语出惊人。
什么俊猪?秦长安忍俊不禁,这世上猪还分美丑吗?果然是童言无忌啊,只是身体跟心智却相差甚远,这么想着,她反而对这个少女多了一分怜惜。
不过,她没打算跟少女多做解释,患有这种病症的,大多记性不好,一句话交代一百遍也不见得能让人记住。
“我叫云儿……”她自顾自地,指了指头顶。“天上的云儿。”
“好名字。”
秦长安话音未落,便见白银跑进来。“外头好像有人找她,郡主。”
“哥哥!”云儿从窗外窥见一人身影,连桌上的彩金蝴蝶都忘了拿,一阵风般跑出茶铺。
秦长安缓步跟在后面,茶铺门口的街上站着一个男人,一袭黑色布衣,身形很高,头戴锥帽,连声喊道,很是焦急。
“云儿!云儿!”
“哥哥,云儿在这里!”少女用力地挥着双手,生怕兄长看不到她。
“谁让你出来乱跑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到少女面前,低喝一声,但看似生气,怒气却不显。
少女顿时没了声音,低垂着脑袋,露出一截后颈,那里有着火纹的痕迹,从耳朵蔓延到脖。
秦长安见了,不由得眼神沉下,很明显,那是被火烫伤的痕迹。
“下次你再出门,我不会再来找你!”男人愤懑地。
委屈巴巴的少女依旧没搭腔,只是牵着男人的衣袖,盯着自己的布鞋,好似恨不得有一道地洞钻进去,免得被兄长数落。
“白银,把这个给她。”秦长安吩咐一句。
白银接过彩金蝴蝶,拦住那个黑衣男人,将少女险些被车撞的事简单描述一下,随即把发饰递给男人。
“这是我们郡主给姑娘的,毕竟让她受了惊吓,姑娘也很喜欢。下回,你可得好好看顾,换了撞上别人的马车,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黑衣男人突然愣住,“郡主?敢问是哪位郡主?”
“长安郡主。”白银没再多,把东西交给他,就转身离开。
皇城皇亲国戚很多,公主郡主也有好几个,但平民郡主却只有自己主一人。
男人握住彩金蝴蝶的手一缩,锥帽后的黑眸透出寒光,他的视线追逐着站在茶铺下的那个女,她身着宫装,披着百花团簇的粉紫色斗篷,光洁素净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只是一瞬间,那种骨里透出来的高贵淡然,竟让他移不开眼。
秦长安正欲跟白银重新坐上马车,但一道火热的目光看得她很难忽略,她转头,迎上那个黑衣男人的目光。
因为他戴着锥帽的关系,帽檐压得很低,还有黑纱遮挡,她无法看清此人的真实容貌。
她没有继续逗留,钻入车内,白银放下帘,马车徐徐驶离。
“长安……郡主。”男人破碎的笑声从喉咙溢出,手里的彩金蝴蝶突然变得扎手,他幽幽地叹了声。“原来你就是长安郡主。”
“哥哥,你认识那个俊猪姐姐吗?”云儿憨傻地问,试图掰开他紧握的拳头,细长的柳眉紧紧皱着,好似要哭出来。“哥哥,轻一点,我的蝴蝶……”
云儿的哭腔把他拉回了现实,男人点了点头,松开手掌,把那一只彩金蝴蝶戴上云儿的发间。
“好看吗?”
“好看。”男人的手掌抚上云儿的脸颊,笑着挤出两个字。
明知道这个发饰精致华美,一看就是富贵女才能拥有的,此刻眼前的云儿穿着花棉袄,即便没有补丁,也是个贫家女的装扮,一点也配不上这只金蝴蝶。
“我们快回家。”他攥住云儿的手,脚步不由地加快。
“云儿还能见到俊猪姐姐吗?”
“她不是你姐姐。”
“可是……她对云儿很好……云儿还想跟俊猪姐姐玩……”云儿不依不饶地着,嘴喋喋不休。
“玩玩玩!就知道玩!云儿,你已经十四岁了!是大姑娘了!”男人突然停下脚步,低吼道。
这一声怒吼,震住了一脸欢喜的云儿,她抖了抖身板,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惹恼了相依为命的兄长,眼眶瞬间泛红,声地啜泣。
他跟云儿发什么火?男人后悔至极地弯下腰,满心的疲惫不堪,如果云儿没有经历那些事,早该到了定亲准备嫁人的年纪,而不是这样跟个孩一般哭闹纠缠他——他累了,身体的疲惫比不上心中无力的万分之一。
有时候,他也会想,索性他跟云儿一样,痴傻天真,眼睛睁开就是新的一天,该哭就哭该笑就笑,是否就能好些?
只是,一家有两个痴儿,谁去养家糊口?!
被自己这个软弱逃避的念头震慑住,男人重重叹了口气,随即直起腰,重新握住云儿的手,往远离闹市的方向走去。
郡主府。
这是什么气氛?
秦长安伸手,示意白银别话,主仆两人停在正厅前的门旁,探出头来,倾听里头的动静。
正厅里坐着的那个人是戴着面具的龙厉,站着的男人是一身铠甲的秦峰,显然他是从军营里直接赶来的。
秦峰冷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对又浓又粗的眉简直要拧成一团,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至于龙厉,他则是坐在花梨木雕花椅上,端着描金茶盏,垂眼看着茶盏里旋转着的青翠茶叶,悠然自在的气势反而凌驾在秦峰之上——
终于,秦峰忍不住了,一拍桌案,粗声粗气地道。“吧,你到底想把我妹怎么样?”
秦长安摸了把脸,无奈地摇头,虽大哥年少就上战场,杀敌无数,用兵如神,一身戾气,却也无法匹敌龙厉稳如泰山的气场,更别提其他人了。
来也怪,龙厉年纪轻轻,那种睥睨天下,栾傲狂肆的调调,总能轻而易举镇住全场,威慑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