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儿虽然还是个孩子,却已然是一副大人模样,斥责那宫女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礼教恭俭庄敬,此乃立身之本。有礼则安,无礼则危。不学礼,无以立身。”
“瞧瞧,说话倒已经是小大人模样了,”江水寒抱住他,“朗儿要快些长大,为你父皇分忧。先出去玩一会儿,太傅要到午后才过来。”
叫朗儿出去了,江水寒脸上的微笑这才一点点消失,盯着桌上的饭菜发起呆来。
卫永昌从陇右回来已经两日了,她亲自准备了饭菜,想着如果卫永昌过来,就能一起用午膳,可惜,这些饭菜热过好几次了,他还是不曾来过,甚至,连一句问候也不曾有过。
“皇上从陇右带了个女人回来!”宫女小声在江水寒耳边说。
江水寒看她这幅气鼓鼓的样子,忽然笑了:“不就是带了个女人回来吗,又不是什么稀奇事,一会儿本宫带着礼物去瞧瞧,毕竟以后就算是姐妹了。”
“可这都是皇上从宫外带回来的第十几个……”
“你住口,”江水寒喝止了她,“天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评论。”
“奴婢知道了。”小宫女点头表示自己也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那女人,叫做襄子,江水寒是从别人的嘴里知道这件事的。
宫人通传贤妃来访,江水寒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迎了出来。
江水寒怔在那里,若不是她知道面前这人的来头,恐怕她要上前去喊一声“皇后娘娘”,像,实在是太像了。
只是一开口,江水寒就明白,这个襄子姑娘终究不是智伯瑶,说话行事均不是智伯瑶的自在洒脱。
“娘娘,”襄子拉住江水寒的衣袖,怯生生地问,“我住的地方,是……”
“是东宫。”
此言一出,年轻的襄子姑娘脸色煞白,又带着那么一丝小得意:“东宫?那该是皇后住的地方!”
“圣上要你住在这里,你安心便是。”江水寒拍拍她的手背,“妹妹长得这样可人,一定会得到陛下的宠爱,可只有一样,你要牢牢记住!”
“姐姐请讲。”这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女人,未经江水寒同意就已经“姐姐”地喊她了,但所幸,江水寒也并不在意这一点。
“御花园旁边,有一座九层高的小楼,你千万不能到里面去。”
“妹妹谨记姐姐教诲。”襄子高兴地拜谢过江水寒。
襄子善于察言观色,又会夹着尾巴做人,后宫里面没有人为难她。
但是众妃嫔不为难她,并不是因为喜欢或者惧怕她,而是因为一个特别的原因,这个原因,襄子很快就会知道。
因为与智伯瑶长得实在是像,卫永昌对她简直是宝贝的要命,当晚就留宿在她宫中。
赏赐不断,恩宠更甚。
可千不该,万不该,舒心日子过得舒坦了,人往往不知道满足,非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面赶。
这也不能怪襄子,她不过是一个平凡人,平凡人向来是得一寸进一尺的。
襄子跑进御花园旁边的那座小楼里面去了。
那座楼没有人看守,御花园里的花开得姹紫嫣红,却也没有多少人去看。
襄子见四下无人,就大着胆子窜进去了,谁叫那小楼着实可爱?
楼身是用白银浇筑而成的,每一层的檐角都悬挂着坠着宝石的风铃,微风吹过,风铃就叮当作响,叫人听了心情舒畅。
就是这铃声,叫襄子心里痒痒,一时把江水寒告诉过她的话抛在脑后了。
小楼里面陈设雅致,每一层都是不一样的风格。
走到最顶层去,襄子发现这一层与别处不同,摆了九块大的水晶石,在透进来的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煞是好看。
襄子走上前去,趴在其中一块石头上看折射出来的光,却突然发现,石头是被凿空的,里面有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正瞪着眼睛看自己!
正文 第两百零三章我今因病魂颠倒
襄子疑心自己眼花了,凑上去多看了两眼。
不是错觉,一个身着红衣面色苍白的女子,浸泡在液体中,发丝散开来,瞪着眼睛看她!
襄子出身烟花地,三教九流什么没见过,死人也不是第一次见。
她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九个石头,只有一个是空的。
其他八个,全都装着红衣女子,一样的衣饰,相似的面容,再看看满墙壁挂着的“永帝观音像”,联想到曾经名动天下的春日花都宴,襄子心下一沉,想到什么。
是呀,东宫是皇后住的地方,为什么叫她一个青楼女子住进去,答案只有一个:皇后早已不在人世,还是死于永帝之手,永帝因为思念她,所以四处找寻与皇后面容相似的女子。
襄子知道了自己不是第一个,登时心下一凉,腿都软了,空着的第九个水晶石,难道不正是为她准备的?
襄子越想越害怕,手脚并用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一只带着玉扳指的手突然伸到她面前:“你真是不听话,怎么到这边来了?”
襄子抬眼一看,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窟,动弹不得。
卫永昌慢慢地将她抱在怀里,一只手从她的发间穿过:“把你吓到了?”
襄子点头,但是她看到卫永昌好像眉头一皱,又拼命摇头。
“不要怕,”卫永昌抚摸着她的脸庞,轻轻地,慢慢地,如同在抚摸冰冷的瓷器,“你是最像她的,朕怎么可能害你?”
襄子尽最大可能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什么。
“你不是喜欢唱歌?去弹一首琵琶叫朕听听看。”卫永昌微笑着看她,竟无半分责备之意。
叫襄子越发寒毛倒竖,坑坑巴巴地没有弹玩一曲,将几根弦给弄断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要卫永昌放过她,说她知错了。
“你哪里错了?你什么错也没有,”卫永昌一脸微笑地扶起她来,将她的手贴到自己的面颊上,“你恨我对不对?那你打我,打我好不好?”
卫永昌力气很大,襄子抗拒不得,但她全力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拼命地摇着头,不肯打,那是当今天子的脸,她哪里敢动手,这是杀头的罪名。
“我要你打,你听到了没有?”这样温柔的语气,这样神情的凝视,配上这样荒诞无理的要求,襄子不过是个没有见过多少世面也没有多少主见的女孩,她摇摆不定,只能拼命摇头,拼命摇头。
“没用。”卫永昌握着她手腕的力道突然松了,眼神一下子黯淡无光,里面有一种叫做杀意的东西正在缓缓溢出。
“啪”的一声,襄子给了卫永昌一巴掌。
打出去的时候,不止卫永昌愣住了,襄子自己也愣住了,她以为自己不按要求做,卫永昌就会杀掉她,将她塞进最后一块水晶石之中。
“打我?”卫永昌伸手拭去嘴角的血迹,忽然勾起了一抹微笑,“很好。”
襄子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忽然惊叫一声,她被卫永昌抱着腿扛在肩上。
卫永昌伸手将桌上的东西推到地上,将襄子重重地扔在了桌子上。
桌子不是很宽,她用双手死死地抓着桌子边缘,这才不至于掉下去。
那个一向待人彬彬有礼,说话不紧不慢,一身王者风范的皇上,那个坐怀不乱将她从花船里面赎出来的永帝,此刻如同野兽一样,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衣服,牢牢地制住她,叫她不能蜷缩身体。
那全然不是为了乐趣进行的事情,好像只是为了叫她痛苦,叫她惊惶,要她发出无助的声音。
墙上的永帝观音像,苍白,嘴唇红的像血,妖冶怪异,似乎在死死地盯着他们。
“瑶瑶,”卫永昌紧紧拥着她,两人躺在床上,相互依偎着,“我待你是真心的。”
瑶瑶?襄子心想,当年春日花都宴的女主人,好像姓名之中有个瑶字。
“我方才是不是太粗暴了?”卫永昌将她的发丝别在而后,从野兽重新变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我就喜欢看你惊恐的样子,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牢牢抱住我。”
只有在巨大的惊恐之下,人才能表现出毫无保留的一面。
他并不迷恋虐待,因为他并不能从这件事里面得到丝毫的快感,但他尤其害怕别人的背叛,他总是要将人逼到崩溃,唯有这样,他才能成为眼前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对方才会毫无保留地屈从和依恋。
襄子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后宫的女人们从来不对她出手,因为卫永昌本人就会叫人发疯!
他白天是个谦谦君子,可到了晚上,他就是野兽,要让人处于崩溃的边缘,从身到心完全的痛苦,完全的占有。
没有两天,一块盖着白布的尸体被人从东宫抬到了九重楼之上。
“娘娘,那姑娘死了。”宫女告诉江水寒。
江水寒走到神龛前面去,上了一炷香:“本宫告诉过她的,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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