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子死了,就是第二天一大早的事。
智伯瑶看着地上冰冷的小生命,问道:“是怎么回事儿?”
“回皇后娘娘的话,”宫女说,“今儿个一大早的时候,厨子在小厨房发现了它,许是吃了藏在哪里的耗子药。”
智伯瑶俯下身子去观察常公子,毛发凌乱,嘴角大张,身上有几处掉毛。
哪里是狗自己吃了的耗子药,分明是有人要它吃的,凶手似乎很明显。
“汪汪!”一声响亮的狗叫。
智伯瑶抬头一看,是卫永昌身边的内侍,牵了一只纯白色的狗,正站在门口。
那狗看样子刚出生没几天,浑身的皮毛比雪花还要白,吐着血红的舌头,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是他叫你们来的?”
内侍说:“正是圣上送您的礼物。”
他不会承认是他毒死的常公子,他会说一个人怎么会跟畜生过不去?
可他确实连一条狗也要管。
智伯瑶要出门去,那白狗汪汪叫着要跟。
智伯瑶嫌它烦,要人把它锁在宫里,可是那小家伙咬了宫人,像白色的火焰一样,驱动四条腿非要跟着智伯瑶不可。
智伯瑶没办法,把它抱在怀里:“长得这么好看,原来是个小骗子,你也要帮他看着我。”
白狗不说话,但是在智伯瑶的怀里,它异常安静。
但是这看着温顺的家伙,却只会给她添麻烦。
路上几个秀女向智伯瑶请安,白狗二话不说上去就把人给咬了。
智伯瑶落了个纵容恶狗的罪名,害的她一整天不能出门,让工匠给白狗打造了个套子套在嘴巴上,她这才能出门。
好不容易狗消停了,可是有人不愿意让智伯瑶消停,她正睡到日上三竿,突然被人叫起。
“皇后娘娘,太后叫您过去问话。”
智伯瑶不理,一直睡到下午,这才懒洋洋地爬起来梳妆打扮,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太安静。
“白狗呢?它去哪里了?”
卫永昌总犯不着跟自己养的畜生生气。
“皇后娘娘,这就是太后找您的原因。”
智伯瑶伸了个懒腰:“那就走一趟吧,那小家伙横的很。”
去到淑太后的宫中,智伯瑶发觉宫殿之中的气氛有些凝重:“这是怎么了?”
地上跪着一个女子,她脸色有些惨白,正捂着自己的肚子,眼圈是红的,听人说,这是丽嫔,一个“丽”字,名不副实,卫永昌取封号的时候也许是掷骰子掷出来的。
罪魁祸首一目了然,小白狗被关在笼子里,看上去十分委屈。
“请太后为臣妾做主。”
智伯瑶问:“这是怎么了?”
“臣妾正走在路上,那恶狗突然将妾身扑倒,”丽嫔说到这里,又要呜呜咽咽半天,“妾身觉得腹内犹如刀搅,便叫太医来看,太医说……”
“太医怎么说的?”
丽嫔说:“臣妾的孩子保不住了!”
“是吗?那还真是太可惜了。”智伯瑶是一个也许会做母亲的人,本该对这件事给予充分的关注,但是丽嫔矫揉造作的哭声,让她着实无法对丽嫔给予应有的同情。
“只是这狗这么小,是如何将你撞倒的?”淑太后问。
大权在握之后,每日所做也不过断些鸡飞狗跳的琐碎,让淑太后心力交瘁,但她毕竟没有长久取信于卫永昌,还是要多做努力的。
“臣妾听说那恶狗昨日伤了几个秀女,见到它就想跑,脚下虚浮得不得了。”
丽嫔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但这下轮到智伯瑶发问了:“狗身上是不是少了些什么东西?”
“娘娘说的可是这个?”门外突然传来一声。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他生莫做有情痴
是高景行。
智伯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高景行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却又表现得很愚钝。
智伯瑶觉得白天出入后宫之中不是明智之举,高景行并没有意识到他在做怎样一件事。
接下来的事,又是翻转。
高景行找到了狗的嘴套,还有地上残留的一些汁水,证明白狗是被食物引诱而做出这样的行为。
高景行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梳理蛛丝马迹,得出结论:“那用来引诱白狗的食物,此刻必定还在丽嫔的身上,因为她没有处理掉罪证的时间。究竟睡在说谎,太后娘娘一搜便知。”
智伯瑶愣了,她本来还等着听候发落再进冷宫一次,可是没想到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而且她甚至是完全无罪的,不能进冷宫了,这让她非常伤心。
丽嫔的胆子比前人大,脑子比前人小,还没怎么着,自己怀里掉出来肉包,痛哭流涕把一切都招了,淑太后摇摇头,叫她进冷宫去面壁思过了。
智伯瑶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只觉得非常可笑。
文韬武略,用在这种鸡鸣狗盗的地方。
面前那痛哭流涕的女人,不过因为一件毫无用处的事情,就堵上她的一辈子。
这是非常可笑的,人的命应该用来追求更高贵的东西,譬如自由,而不应该在这样的牢笼之中为了一块肉就比赛变着花样作践自己。
太可怕了。
智伯瑶将白狗抱回自己宫中,想了想,还是狠下心肠叫人把它弄走。
“在本宫身边,它会更令人讨厌。”
智伯瑶想着,到底是个野物,就算以后过得不再那么好,终究是能活下去的,可是没想到,当天下午,就听到人说,那狗似乎被猎户捉了去烹制了一锅狗肉。
带到她面前的是带血的毛发。
智伯瑶一阵作呕,想象那可怜的小生命在锅里,一点点流逝生命。
“给本宫烧一桶水来。”
这是她两天来,第三次沐浴,就算爱干净,也不是这么个干净法,底下人心里嘀咕着,但还是乖乖照着办了。
遣散众人,智伯瑶掀起自己的衣裙,又是鲜血。
这已经是两日来第三次大出血,本就不正常。
她开始在心里接受那个事实,她的孩子,早已经胎死腹中了。
死了,她却不能让它枉死,要利用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胎死这件事推到别人头上,如果能让卫永昌担下这个罪名,那是最好,卫永昌如今逼她逼得太紧,绝地反击,这个死胎是她的一个武器。
她在心里嘲笑自己,又何尝跟丽嫔不一样,都是为了一点点利益,绞尽了脑汁。
但她又与丽嫔有本质的不同,她所要的,是卸下头上“皇后”的重冠。
卫长阳已死,她怀疑的对象就只剩下音希。
可是音希,那么个粗苯的丫头,说她会搞些阴谋诡计,智伯瑶是不相信的。
“你怎么这样笨,区区一个皇宫,几次三番都逃不出来!”
“我没有你那样的身法。”智伯瑶说,“我认栽。”
李不言从黑暗中走出:“不过,这个卫永昌让我很意外,果然是夜帝的种,有些恶毒是无师自通的。”
“为什么他会在那个地方出现?”智伯瑶问。
“你怀疑我?”李不言指了指自己,但他显然是没有把智伯瑶的控诉当成一回事,“不可能是我。”
“如何证明?”
“不需要证明。”
智伯瑶说着,突然从水中跃出,扯下帘子裹在身上,一招手,非明刀已然在手。
“你真的认为是我做的?”李不言讶异,后退两步。
智伯瑶说:“除了你,再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我的动向。”
眼看智伯瑶提刀飞奔而来,李不言全神戒备。
两人刀锋相接,一招结束。
“你……来真的?”李不言难以置信,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嘴巴里面渗出血来。
“咚”的一声,李不言倒下去了。
智伯瑶做完这一切,卫永昌刚好到来。
“这就是你的那位梁上君子?”
智伯瑶说:“你装什么?难道你没有跟他达成过交易?”
卫永昌说:“承认这件事,本来对我没什么好处,但既然你看出来了,那我就明说。他要我同他比试,我本来是不肯的,但他说可以一次一次打击你,叫你再也没有离开的力量,我心动了。”
“我欣赏你的诚实,”智伯瑶说,“但我不欣赏你。”
“明天为母后设宴,晚上有焰火表演。”
“与我有什么关系?”
卫永昌说:“我希望你来看。”
智伯瑶不想与他说话,勉强点点头,算是应了。
卫永昌说:“今晚,你自己歇息,政务真是让人头疼。”
“你手下那么多能人异士,何必自己亲力亲为?”
卫永昌说:“有些事情,他们不能处理。”
“譬如,两国起了纷争,到底是该战还是该和?”
卫永昌说:“聪明。”
我被聪明误一生,智伯瑶叹口气:“不是有江将军在边境?还用你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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