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确定她是自己唯一想要的那个人,是唯一一个余生共渡的人,昨晚他不会动她。
孟媛自然一直是相信他的,可内心深处总是有一丝丝的害怕。如今见他动了怒,那丝丝的不安就被瞬时抛开了去,她抱住他的胳膊,连忙道:“你别生气,我就是跟你开玩笑呢。”
见他依旧绷着脸,孟媛道:“我知道你对我好,知道你的心意,可就是害怕嘛,你那么好,万一被人抢走了,我找谁哭去?”知他心意不会改,可世上还是很多的不得已,连成帝都会被逼无奈,何况他二人?万一哪天成帝又像上次赐婚一样来一笔,他们还能抗旨不成。
陆景初都快被她气笑了,抽出自己的胳膊,手虚握敲了一下孟媛的头角,再开口语气却是无奈:“杞人忧天说的就是你了。”
他心意不变,谁能左右他?
孟媛又想去抱他的胳膊,不料被他揽入怀中,只在他怀里仰头轻笑,乐不可支地道:“我就是杞人忧天了,可是不许你老绷脸吓唬我!”
“你怀疑我还有理不成?”
“我错了还不行嘛……”
后来,关于赵晚,孟媛没有再跟陆景初多提,小半月以后,宫里果然下了采选的旨意,赵晚收拾了一番,辞了柳氏和孟媛就进宫去了。
采选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进宫参选的有三百余人,最终被留牌下来的却只有三人,赵晚就是其中一人,另外两人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嫡次女,一个是大理寺卿的小女儿。成帝将人留了牌,堵上大臣的嘴,一回头就把三人都扔进了各自的宫苑,根本不肯多过问。
朝中依旧有人不满,可成帝态度坚决,他们就转而提起先帝的许诺来,话里话外暗指如今的皇后名不正言不顺,那翠华宫的赵贵妃才是先帝爷定下的皇后。
成帝被大臣递上来的奏折激得怒火大炽,派人去找那些大臣的茬,却没料到查出这些上折子的人都是跟晏城赵家有牵连的人。成帝派人召了陆景初进宫,把这些告诉他,末了问他:“景初,依你之见,朕该当如何处置这件事?”
陆景初道:“堂兄以为赵家为的是什么?”
“后位?”
陆景初没有说话。
成帝微微眯了眯眼。
赵晚初进京入宫,的确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可最终还是受不住翠华宫的孤冷寂寞,不甘心屈居皇后之下,于是就暗地里派人送信去了晏城诉苦。诉苦信中所描写的情状一笔一笔与当年的宁贵妃相仿,赵家老爷子即宁贵妃和赵氏的父亲被勾起回忆,心怀对已故女儿的愧疚,也害怕孙女儿步上女儿的后尘,于是就动用了赵家暗地里的势力向成帝施压。
成帝查清所有,几乎要气笑。
赵老爷子心疼孙女,却忘了京城里流着他亲生女儿骨血的孩子。为了赵晚,倒不惜来逼迫自己的亲外孙。
成帝没有把那些大臣怎么样,自然也不会让赵晚如愿。依着陆景初的意思,既然不想在他和皇后之间插进人来,那还是把不该留下的人打发走。赵晚最终被成帝暗地里送回了晏城赵家去,赵家人虽不甘心,但到底不敢闹腾太过,再加上赵老爷子收到了成帝的密信,得知了一些事情后,一病不起,赵家大乱,哪里还顾得上赵晚。至于赵晚本人呢,几个月的折腾也让她歇了心思,只专心服侍老爷子。只是她在偶尔想起在京中的日子时,总会想起自己临进宫前孟媛跟她说的话。
“人活一生,求得一心人才是最幸福的不是?”
当初她还觉得那是孟媛在奚落自己,如今再回想起来,却是她对自己的提醒。
赵晚看向屋外天空中的云彩,缓缓地笑了。
而如赵晚一般看开的还有另一人,那就是京中孟国公府的孟瑶。
孟瑶曾在年少时邂逅过偶然出宫的成帝,得他出手相助一回,便多年心心念念。几经波折得到入宫选秀的机会却又堪堪落选,她的凌云志跌入尘埃,郁郁寡欢数日又闻说成帝遣散后宫。成帝为和皇后相守一双人,下了罪己诏,然而一字一句与其说是罪己有愧于祖,倒不如说是向皇后诉说情意。情真意切,反成佳话。
孟瑶静思过往,茫然不知自己到底在求些什么。曾经冷傲过,瞧不上晋王世子不足;也曾算计过,得不到清河王半点垂青……她汲汲所求,青云之志,想嫁高门贵户,却疏忽了最终的东西,那就是人心。
她看着堂兄堂嫂鹣鲽情深,又见堂妹姻缘圆满,反观自己毫无着落,方慢慢地看开了。
富贵荣华如何,权势煊赫怎样,这些又怎敌得过一人心?
孟瑶看明白了,于是在曹氏再一次替她筹划之时,孟瑶只道:“娘,咱不比了成不成?”
曹氏:“你这话什么意思?”
孟瑶道:“娘,女儿累了,只想好好地嫁一个人,好好地关起门过日子。”
紧接着不等曹氏说别的,就又继续道:“娘,我知道你想说我没有出息,可是算计来筹谋去,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当初陛下有意赐婚,我们嫌弃世子眼盲不是良配,推了媛姐儿出去,如今呢,她日子过得和满,有连表弟在,世子的眼睛也快治好了不是?而我呢,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是?”
“你……”曹氏不由沉默,半晌还是松口,道,“好,娘以后好好给你挑人家。”
她也是做姑娘过来的。其实回头想想当年尚在闺阁的时候,心心念念的何尝不是嫁一个如意郎君?这几年她着相了,急于跟二房攀比,却险些耽误了女儿终身的幸福。她有些愧疚,但也没忘记女儿旧日的态度,免不了细问根由。
曾经对成帝生出的慕艾之意,孟瑶这一回没有瞒着曹氏了。曹氏后知后觉,继而却是扼腕不已。
看着曹氏的神态,孟瑶便知她所想,便道:“这回落选是好事,陛下和皇后之间,没人能插足的。”
心生妄念的赵晚被遣回了晏城老家,剩下的两个都只在宫里关门独守空房,两种都不是孟瑶想要的。
曹氏终于叹了一口气,道:“娘明白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曹氏再挑女婿时,衡量的标准比以前多了许多,也宽松了许多,更多的不再是对家世背景的考量,反而愈加重视人品了。孟老夫人注意到了,头一回对曹氏生出了赞赏,也乐得跟她一起相看了。
很快,孟瑶的亲事就定了下来,是平西伯府的嫡次子许珵。
定亲的消息传到晋王府孟媛处,她显然意外极了。
这么多年,孟媛自认了解自家堂姐,知她从不甘心落于人后,对亲事更是眼高于顶,如今却只许给了伯府的嫡次子,委实有些让人始料未及。
据她所知,平西伯府三代袭爵,刚好到许珵这一辈止。许珵的长兄许珏如今在吏部走动,而许珵才中了举人,还未下场应试。平西伯府这门亲事算起来是孟瑶低嫁了。
孟媛心中纳闷,跟陆景初提起时,后者只淡淡道:“这是各人的缘法。”
平西伯府许家次子许珵,据说生得仪表堂堂,又熟读诗书圣贤之道,在京中名声一直不差,这样的人物配那孟瑶,不算委屈了孟瑶。
听了陆景初的话,孟媛所有所思地点点头,到底没有过问太多。
转眼间到了又到了一年年底。
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时,出使大燕的清河王顾邺才姗姗归来,一同跟着回来的还有霍茵。
孟媛跟陆景初坐在绛湘楼二楼看向窗外时,正好顾邺领的队伍从楼下经过。孟媛一眼就看到了跟在顾邺身后骑着马扮作小兵模样的霍茵,顿时嘴角一抽。
霍茵离家将近半载,霍夫人从未放弃过寻找,如今霍茵堂而皇之地回京,不低调些行事,反而这般招摇过市,难不成真不怕霍夫人派出来的发现?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担心,楼下的队伍忽然就停了,街上有一瞬的安静,紧跟着孟媛就听到了霍夫人怒斥的声音。着急着忙起身走到窗前,果然看见霍夫人拦住了乔装改扮的霍茵。
霍茵没料到自己扮成这样还能被认出,而且还是好巧不巧地被自己的亲娘逮到,一时后悔不已。
她就不该贪玩想要跟着出使的队伍一起游街进宫去,就不该不停顾邺的劝,这下可好,被抓个正着了。
“这位夫人,您怕是认错了人吧?”霍茵还想挣扎一下。
霍夫人长.抢立地,瞪圆了眼,“你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老娘还能认错了你?”不得不说,霍茵离家出走的这半年,霍夫人的脾气委实火爆了许多。
不说霍茵被吓得蔫了,就连远远围观的孟媛也被吓得捧住心口。
她回身看向坐在桌边的陆景初,求助道:“夫君,我们帮帮阿茵好不好?”
陆景初却是轻笑,“有人护着她呢,轮不上我们。”
孟媛将信将疑转身,正好看见那清河王拱手朝霍夫人在说些什么,态度似乎十分……谦恭?
电光火石之间,孟媛似是想到什么,“阿茵和清河王?”
也是,小半载异地他乡的独处,生出些什么感情来似乎也不奇怪。
孟媛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而另一边霍夫人却教顾邺的举动给震住了,尤其是当霍茵贴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以后,霍夫人震惊之余,更是生出一种想把女儿“打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