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顿时了然。原来小皇后跟他一样,同样喜好着世间一切美与悦目的人物。
因为在这一点上有着近乎一致的理解,一老一少瞬间就显得亲近了许多。
郑衍回到景安宫时,得知皎皎不在,便去了神医那找人。然而才一迈入,就见两个人凑在一处,交头接耳絮絮说着话。
“神医神医,那您说要头发乌黑盈亮,该怎么养?”阮青杳上手扯了扯神医的黑发。
“别动老夫头发。”神医伸手夺回来,“皇后娘娘年轻,不需养就很好了。若要更好一些,可以这么做……”
阮青杳附耳听着,认真记下,连连点头。
郑衍:“……”
傅德永看看陛下,又看看娘娘,皇上驾到四字在舌尖溜达了一圈,决定还是咽回去,安静退了出去。
郑衍等着两个没有发现他的人说停了,便上前:“皎……”
“那神医神医,您看看我这里。”阮青杳抬手指了指眼角一处,指尖还拉动了一下,问他,“看见了没,我前几天才发现的,怎么办呀?”
那天照镜子的时候,她竟然发现眼角有了一条很短小的纹路。
“这么一点又不要紧。”神医瞅了半天才找见,不耐烦地想说她小题大做,可对上皎皎求知崇敬的漂亮杏眼,说出的话与心中所想截然不同。
“老夫这里有锁颜膏,保管比什么都好用。送你一盒吧。还有一瓶玉肤露,根本不是你们宫里那些能比的,也给你吧。”
“真的吗?谢谢神医!”阮青杳扯扯神医爷爷垂落袖角,一脸欢喜道谢,不过她低头看了看,又打量了下神医,好奇问,“神医,您为什么喜欢这样的穿着呢?像个……”
姑娘家。
神医抬了抬袖,侧头问她:“不好看吗?”
阮青杳忙道:“好看啊。”
“那不就成了。”怎样的人该有怎样的衣着打扮,不过是世人固有认知。他高兴了,还分什么男女,好看才最要紧。
依旧没被发现的郑衍:“……”他的皎皎似乎在离他远去。
“长公主殿下?”
这时外头响起傅德永的声音,随后昭明走入。看到傅德永时,她有些惊讶郑衍竟在,这会又看到皎皎在与神医说话,没想都今日人都聚在一处了。
“皇姐怎么来了?”郑衍扶了她一下。
“陛下。”阮青杳总算看见了郑衍,一下起身笑着迎了上去。
神医起身,而昭明则先向神医走了过去。
神医见有外人来了,又收敛面容摆回了姿态,自己还压根没意识到,不过短短一小会,阮青杳在他心里就已不算外人了。
昭明走近,看到神医模样与记忆中的重合,只有些许变化,隐隐感叹。她又向神医行了一礼:“多年前得了神医相助,才能安稳无恙至今。昭明一直都想向神医道谢,只是不知神医踪迹。今日得知神医入宫,所以才来打扰致谢。”
神医才想起来,淡淡嗯了声:“当时老夫说可以养无法治。殿下肯听信老夫,这么多年注重休养得当,殿下谢自己就可以了。”
昭明笑着应了。不过见神医不愿多说了,怕多留打扰正欲离开。
“神医,您再帮皇姐看看吧。”阮青杳这时凑了上来,“都那么多年了,指不定有所变化呢。”
神医刚要皱眉,看向阮青杳,半晌后,伸出手道:“脉。”
谁让小皇后比那烦人的臭小子讨喜。顺着她来,他高兴。
阮青杳见神医爷爷答应了,忙推了皇姐上前。等神医一诊后,发现确实有所变化。
至于将这娘胎带出的体弱根子拔尽,如今似乎也不是不能……
听神医这么说,三人都既意外又惊喜。阮青杳忙拿纸笔让神医新写方子,昭明看着皎皎忙碌,知道神医这是看了皎皎的面子。自皎皎入宫之后,就像是添入了一道福气。阿衍更精神了,宫里也变得更热闹了。
殿内乱过一阵后,阮青杳将方子塞到皇姐手中。再一听神医说要制药了,不敢打扰忙拉着陛下与皇姐离开了。
神医制好药,统共用了两个半天。阮青杳因怕搅扰,第二日还纠结着要不要过去时,就听宫人来报说药备好了。
神医当晚就去了阮家,替阮毅施针用药。之后再接连施了三日药针,用了几方煎药。
神医每日前往的时辰不定,但只要神医出宫,阮青杳就会一道去阮府。陛下有时在操忙政事,若是忙完得知也会出宫赶来。
如此过了三日后,神医在阮毅手边留下了几副药,一帖方,又拍拍屁股跑了……
只是这一次,谢靖得知后就不急了。他进宫同陛下娘娘解释,按照申爷爷的脾气来说,既然他施过针,也将药都留下了才跑的,就说明申爷爷要做的已经做完了。
余下的,喂药照顾等着,不用多久,阮伯伯就定能好过来的。
谢靖等再出宫时,淡定面容一改,皱眉撇嘴,回府就命人收拾起来准备离开了。
这一声招呼不打就消失的坏毛病,申爷爷究竟是怎么养成的?爹说京中事了了,还让他请神医再回去的,他可得给人找回来。
三日后,谢小王爷带上了陛下给地方官员的关于河道粮运的旨意,还有从陛下那赏来挑来的各种好东西心满意足地离开。
陛下最开始只塞给他二两新茶时,他都傻眼了。好在不过虚惊一场。
娶了妻之后的陛下竟都会捉弄人了。
这日天气闷热,连阮府棵棵大树上的叶子看起来都蔫蔫的。绿绿的叶在枝头垂挂,风吹来一摇一荡落下好几片。
阮致渊一早照例去给父亲念读话本。习惯二字的可怕之处,在于当初羞于去做的事情,如今已能自在随意面不改色了。
如今阮致渊自己念自己的,也不在意娘在一旁忙活,下人在院中洒扫。
只是等念完了,现在还要帮着娘给爹喂药上药,再看看爹状况如何,然后再离开。
阮致渊忙完出来,遇上二弟过来问起,便说了爹的情况。爹这些天,感觉确实跟以往不太一样。
听他念话本时,给的反应变少了,也不那么激动了,最明显的就是大藤椅的摇摆幅度都变小了。
若在以前,爹如此肯定算不得好事。但现在是神医诊治过,又在用着药,所有的转变都该是令人期待的。
院内许氏就坐在旁边给阮毅扇扇子,藤椅摆在树下,被大大的树影遮蔽,罩下一处阴凉。
阮毅鬓边的发碎被扇子扇起又缓缓落下。
他脸色依旧沉滞,眼神木木越过院墙,长久停在一根伸进院内的枝叶上。
忽然一阵微风,树枝上一片蔫蔫的叶子飞落。
阮毅看着树叶的眼睛眨了一下。
第60章
“爹好了吗?”院子里, 这些日子变得特别乖的阮麟跟在二哥身后进来,看了看正被娘喂着水的爹,又仰头去问二哥。
之前神医来给爹治病了,但是后来却又走了。大哥二哥说是因为神医已经治好了爹的伤,现在只要等着爹慢慢恢复就行了。
可是都好几天了, 爹还没好吗?
阮泽塘对上小家伙疑问的眼神, 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还没有,但爹很快就会好的, 别着急。”
“哦。”阮麟点点头, 既然二哥这么说, 那他就不着急。
阮泽塘让阮麟去一边坐着休息, 然后去找娘说话。两人谈论着阮毅情况, 又聊了几句皎皎, 再说了些日常琐事。
除了因惦记着爹状况,阮泽塘多留了一会,说久了些, 看起来倒跟平常一样。
阮毅视线远远停在那根掉光了叶子的树枝上,妻儿闲谈的声音像是离得很近,又仿佛隔了层什么, 听起来很不真切。
所以他是怎么了呢?
从昨儿开始就这样了,院子里总有人来来去去, 偶尔安静偶尔热闹。这些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明明都是他认识的,亲近的人, 但他心里却又有一种古怪的陌生感。
可尽管他觉得很奇怪,也没法做什么问什么。昨天他就发现了,就算他想要动一动,身子也僵硬着,四肢完全不听使唤,就连个表情都做不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阮毅一时还想不大明白。他的上一个记忆,还停留在自己一身戎甲的时候。
他将阿涅图斩落马下,自己也受了重伤,支撑不住最后昏迷。再之后他好像睡了很长一觉,做了很长一个梦。醒过来看到的,就是昨儿那片掉落的叶子了。
他不在北境,而在望京城啊?是不知什么时候被送回来医好伤了吗?
阮毅猜测着觉得应该是这么回事,可却又迷惑茫然,除却自己还不能动,妻儿在说的话他也都听不太懂。不仅这院子儿子妻子,就连耳目听看到的一切都既陌生又遥远。
醒来后,自己都不像是自己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阮毅的身体四肢依旧不听话。可他仔细回味了下这几日所听到看到的,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测错了。
他可能并没有“醒”,还在做着一个很长的梦。不过这梦真的太长了,而且连每时每刻的细节都这般清楚。
被喂的药能苦得他舌根发麻,却连想要皱眉都不行,咽慢了有时会从嘴角流下,还要许氏帮他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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