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战后自己也近乎丧命。
正因为曾做过最坏的打算,所以郑衍眼下看到阮毅这副样子,反倒少去了哀戚心思。阮府上下想必亦是。
郑衍轻叹口气,见阮毅遮盖在双腿上的绒毯滑落拖曳在地,也就俯身捡了起来,重新盖上。
然后撩衣摆坐于一旁。
“朕前几日突然想起,朕曾答应过你一事。”
阮毅战功赫赫,早年时候立过一回大功时,郑衍曾问过他要何赏赐。
阮毅未求赏,却是跟他求了个恩典。
武将出生入死,说是提着脑袋刀尖舔血不为过。阮毅虽不惧却挂怀家人,更是特别提到那时还小的阮青杳。
打小娇养,恐受人欺。
阮毅原市井出身,是郑衍幼时登基那年开的恩科上,中的武举状元。是以阮府凭他一人,不曾结党,背后又无世家之力,祖荫基业。有此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阮毅当时求恩,道若他有朝沙场无还,只望皇上能保得妻儿无忧。
郑衍答应了。
至于他那爱女,郑衍也允诺过如未成婚,他就御赐一门好亲事。若已嫁人,也绝不会因此而让她夫家轻慢了她。
现在阮毅病中,阮府自是不比之前,京中风语流言也不少,他虽不曾明言,却是看在眼里的。
“你是不知不觉了。”郑衍摇摇头道,“君无戏言,倒是给朕丢了个难题。”
阮毅这病几月不见好转,想来短时日内难以愈治,阮青杳今年十五,亲事还未定。这过完冬又是一年,总不好一再拖着。
郑衍考虑再三,觉着还是得替阮毅把阮青杳的亲事在这个冬天给定下来。
所以昨日才宣人进宫,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姑娘。而阮毅如此在意女儿,此等大事,想必也是希望能顺她自己的心意。
他本打算问问阮青杳自己的想法。结果还没问成,反险将人给弄哭了……
想到她,郑衍下意识皱起了眉头。方才随口问过,得知小姑娘身上的寒症不轻,也不知喝了药有好些没有。
不过听许氏道来,陈潮盛诊看后说,小姑娘是早在进宫前就已受了凉。如此说的话,那就不算是他的缘故。于是郑衍的愧疚感又默默消减了下去。
他掸衣站起:“阮卿你就好生养病。不论是亲事或是体面,都有朕给她撑着。”
“还有太尉一职,朕再给你留上一留。”
……
阮青杳喝过药后,就捱不住躺下又睡过去了。
因为病着难受,这觉也睡得极不安稳,时醒时昏的,像坐着一叶小舟,却遇暴雨淘浪,整个人都晕晕乎乎,比昨晚厉害多了。
好在比起今早时候还是舒坦了不少。
那时她连眼皮子都睁不开,迷迷糊糊中就听到她床前围了人,能分辨出是娘亲哥哥们还有小麟的声音。
只是她头疼,没听进几句。心里却极不好意思——还是害得他们担心了。
这会儿阮青杳的脑袋没那么疼了,可仍时不时觉得有两个小球在里头打着转,搅得人迷乱不清。
恍惚中似乎看见床前还坐着一人,也不知是哥哥还是阿娘。她想说自己已经好多了,不用一直守着她的。可使足劲说了两回,那人也不搭理她。
阮青杳还在心里纳闷呢,思来想去,才发现刚刚原是在梦里开的口。
嘴皮子实则重得很,费了劲挪动也只能哼哼出两声。
阮青杳只好堵着气作了罢。
此刻坐在床边的,正是刚看过阮毅的郑衍。他眼见昨儿还水水灵灵的小姑娘,这会儿却整个都蔫蔫的了。脸色也不似昨日那样粉粉嫩嫩,有些苍白,团着病气红晕。
瞧上去可怜兮兮的。
而且就算睡着也不安稳,还皱着眉蹭了蹭枕,哼哼唧唧。郑衍仔细去听也听不出在说什么,倒更像在与自己较劲似的。
正听着,他见阮青杳忽然挪了下脑袋,有几根发丝便滑落被她咬在了唇间。郑衍想了一想,伸手去轻轻撩了出来。
阮青杳有所惊动,眼皮下意识睁开了一条缝。
可是太沉,只一瞬又闭了回去。
半梦半醒之中,隐隐约约好像发现自己刚刚看见了皇上。
看到皇上?
这念头才一冒出就被否决了。怎么可能呀,皇上怎会在这里?
“睡着都能梦到陛下,我还真是气坏了……”阮青杳嘟囔着轻轻翻了下身。
郑衍:“……”
这一句倒说得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的。
郑衍手僵在半空,神色略显复杂。虽说小姑娘病得迷糊了,可被当着面指摘,这种感觉还是有几分奇特。
没想到小姑娘挺记仇的。
不过见她脸颊白中透着病气的红,还发着烫,嘴一张一合的,明显很不舒服。
郑衍垂眸,视线正落在了自己贴身带着的玉佩上。
过了片刻,这块玉佩就贴到了阮青杳红烫的额头上。
玉佩冰冰凉凉的,却又温滑不沾寒意。凉爽之意丝丝沁入,尤如夏日烈阳之下掬了一捧湖水。
阮青杳眉心舒展开了些,仰仰脖子去蹭,极舒服地嘤咛了一声。
郑衍看到小姑娘虚虚攥拳搁在脸侧,缩缩身子,整个人都蜷了起来。
嗯……跟只猫儿似的。
念头一起,郑衍嘴角就不自觉勾了起来。
他怎么总会觉得她相似各种小动物呢?
郑衍摇头失笑,提起玉佩,本只是打算翻个面,可阮青杳觉察到额头上的玉佩消失,却是以为那令人很舒服的凉意要跑走了。
一抬手就握了上去。
郑衍手腕突然被抓,蓦地一震,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毕竟他身为天子,后宫又空置,不曾也并无女子敢这般近身触碰过他。
而一无所知的阮青杳拉着随意扯了扯,感觉到那阵冰凉又回来了,才又满意地松开了。
郑衍好半晌回过神来,只觉得刚刚被碰过的地方一阵空空的。
至于别的。
那就是阮青杳的手,很软……
……
皇上突来阮府,看过阮毅之后又去看了病中的皎皎。虽说这是圣上对臣子对他们阮家的关切,但府上来的毕竟是皇帝,许氏仍旧心有惶惶。
好在傅公公拉着她与她说明了皇上的意思。
许氏才知自家老爷竟曾跟皇上求过那样一个恩典。想到他独自出入沙场,心里头只惦记着她与儿女,早已接受了如今境况的许氏忍不住眼眶发了红。
而对于皇上竟打算出面给皎皎定下一门好亲事,许氏也很惊讶。
一想到齐家,许氏就气怒直上心头,除了老爷病中这事,皎皎就是她的一块心病了。
在她眼中,样样好的闺女,却被外头流言编排成了那样。那些勋贵们还不是欺她阮家的顶梁弯了,觉得没必要再放在眼里了,所以趁机落井下石!
若女儿真能得皇上御口赐下一门好亲事,就看这望京城里谁还来置喙?即便是皎皎以后的夫家,也绝不敢欺她。
于是等皇上坐了小片刻出来后,许氏就忙去跟前谢了圣恩。
而皇上的态度更是让许氏安下了心。
就在郑衍正要离开时,久不见人影的阮麟突然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跳了出来,握拳撒腿一口气冲到了郑衍的跟前站定,后头还背着他那把小弩,两手左右一拦,颇有敌意地瞠圆了眼瞪他。
芝麻个头大的小子,使劲仰着脑袋,气势撑得倒很足。
郑衍饶有兴味的低头看他,至于随行的傅公公侍从暗卫等得了皇上示意,也并未上前。
阮麟压根不知道自己差一点要被侍卫拎起来再丢出去,大声道:“就是你欺负姐姐的,不准走!”
正送着皇帝的许氏顿时吓得腿都软了,阮致渊阮泽塘也头皮一阵发麻。
“阮麟!”阮致渊喝了声。
阮泽塘则忙上前去想要将小弟揪回来。
妹妹进宫了一趟,回来就情绪不佳,险将他们吓了个半死。再之后就病倒了。
他们早上瞧见妹妹那模样,又心疼又生气,自将这罪过都甩到了皇帝头上,认定妹妹进宫是受委屈了。
气归气,但他们好歹知道皇上是不能随便惹的,却没料到他们还有一个傻气耿直的小弟。
郑衍看了眼阮麟,又打量了下阮家两兄弟,顿时恍然。怪不得他觉得阮毅这两儿子看他的眼神不大对。
听说阮青杳从小到大,在府中都被视若珍宝,看来确实如此。
难怪是个那般娇娇嫩嫩的粉团子。也难怪阮毅对于她嫁人一事不舍又慎之。
郑衍垂眼看向小子,伸手按在了他头顶,揉了一揉。
然后抵死不认:“朕可没有欺负过你姐姐。”
阮麟好像并没有预料过这种情况,愣住了,眼睛转悠了半天才又问:“皇上没有吗?”
郑衍面不改色:“自然。”
“那……哦。”阮麟绷着的小脸顿时一松,视线左右躲闪,一副不大好意思的样子。
郑衍微微笑了。
他想起阮毅以前说过,他爹以前怎么养他,他就怎么养儿子,一点不像那些世家大户,也没多高的祈盼,过得高兴顺心最要紧。
结果养了三个儿子,本事都不如何,感情倒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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