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娇 (青黛)

冯氏抱着琇莹坐在沈大老爷另一侧，两人皆是面无表情，立在堂中的王姨娘也很安静。若是细看，能看到她唇角翘起的讥讽弧度。

这个陈婆子给崔姨娘递了女人月事时喝的止痛药。

一个要喝止痛药的人，居然会怀孕，还滑胎？！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沈大老爷还没从震惊中回神，芯梅带进来了一个下人，是家里的老管事了。他见着沈大老爷先行礼请了安，禀道：“老爷，夫人，你们让小的去寻那家医馆已人去店空，据说这药店早一个月就不出诊了。说是回了老家。”

沈大老爷根本没有人让人去找什么医馆的人。可听到这，他也明白管事的说的是什么……给崔氏诊出有孕，又诊出她滑胎的那个郎中，就是假的！

那管事的是琇莹借了父母的名义差使出去的，此时她闻言就笑了。还真是和她三叔父想的那样，崔氏连怀孕都假的！

如若只有这个陈婆子的口供，崔氏大可以说这是给以后用的，哪知怀孕了。如今，她倒还要看崔氏怎么辩！

冯氏也是心里敞亮的，拍了拍琇莹的手，仿佛是在她做得好。

事情到这里，已经水落石出。沈大老爷一张老脸被打啪啪啪响，也好在是天黑了，屋里灯火昏黄，他那泛红的耳根看不出来而已。

“夫人……”他半晌才艰难喊了一句，冯氏这两日受够了他的恶心，面对他早就失了耐性。冯氏淡声打断他，“老爷，此事非同小可，崔氏为了争宠，还算计到祥哥儿头上，我以为是要告知老太太的。如何处理这事，也须要老太太决断。”

想到刚才自己先前对崔姨娘的维护，沈大老爷声音不由得又低一度，“夫人说得在理。”

冯氏心头冷笑，对他用失望透顶四个字都没法形容，她继续道：“王姨娘受了那么大委屈，还望老爷也再伤了她的心。”

沈大老爷抬眼去看沉默的王姨娘，想到自己那一脚。“是我叫那贱……崔氏给蒙蔽了，还望夫人替我先照顾下王姨娘。我这便带了人先到母亲那一趟。”

说罢，沈大老爷谁也不敢再看，让人押走陈婆子，带着老管事一同往康宁院去。

冯氏知道康宁院这又要忙上半晚，她也清楚，她都开口了，沈老太太必然会对崔姨娘有处罚。她去拉了王姨娘到内室，叫芯梅几人去打水，拿铁打酒，准备看看她肩膀上的伤。

王姨娘却是直挺挺跪了下去，她朝冯氏深深磕头，哑着嗓子道：“夫人，今日没有夫人，妾怕是难逃一劫。”若是沈大老爷心狠些，她在关押中‘病故’也不无可能。

冯氏去扶她起来，她执意不肯，继续说：“夫人！您的大恩大德，妾无以为报，若不是您，祥哥儿以后也不知道会如何。还请夫人准我伺候在夫人身侧，让妾到嘉馨院里伺候夫人吧！”

王姨娘算是看明白了。她的枕边人就是个冷心冷肺的，如若不是大姑娘一句话，她这会怕还觉得沈大老爷如何如何的好。

她虽是个妾，在男人眼中就是个玩意，可她也是有尊严的！

这回她有夫人相助还与清白，下回呢？！下回再有这样的算计，又有谁帮她，介时沈大老爷怕也是像今日一样，直接踹她一脚。

她也是个人，也有心的，如今一颗芳心错付，她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那样的男人，她不稀罕！

冯氏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请求，定定看了她一会，旋即叹了口气。

沈府里谁人不知道沈大老爷根本不在她这儿过夜，王姨娘如今说出这话来，想是对沈大老爷心如死灰，连面对他逢场作戏都不愿意了。

也是个可怜人。

冯氏示意芯梅将人扶起来，拍了拍手道：“你不闲这儿闷，枯燥，安心住下就是。别的我不敢说，但有我一日，你与祥哥儿都绝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王姨娘顿时放声大哭。

冯氏等她平静了，才叫芯梅几人给她检查，自己则牵着琇莹到了外间。

她抬手就刮女儿的鼻子，“你个小精怪，聪慧得叫为娘好生害怕。”

琇莹握住她的手，感触不已。

哪里有当娘的不喜欢子女聪明伶俐，她娘亲这么说，想来是想到慧极必伤一词。毕竟如今她才八岁，今晚的表现是有些过了，往后怕还是得注意。

琇莹为了不让冯氏想太多，自然就把沈君笑给卖了，本来朗中那出也是沈君笑想到的。冯氏紧张的神色缓和了些，却还是担心的。她见琇莹这会打了个哈欠，杏眼里起了层迷蒙的睡意，便叫屏儿翠儿服侍她沐浴。

在琇莹刚进了沐浴，沈老太太派了人来请冯氏过去一趟，冯氏略微收拾就过去了。待冯氏回来后，琇莹已熬不住，睡得香甜，冯氏轻声洗漱后，在外头与王姨娘说了几句话。这才回屋睡下。

次日，琇莹去给沈老太太请安，然后就和往常一样到西次间和妹妹弟弟坐那等散场。

沈琇怜早已在里边，见着她到来，红得跟核桃似的双眼直朝她丢眼刀子。

琇莹甩都不想甩她。

她早上起来就听冯氏说了，崔姨娘这可是丢脸丢到家了，沈老太太亲自下令禁足她三个月，不许任何人探望。而这之前，要她在冯氏的院子外跪三日，一日跪满一个时辰。

这对好面子，仗着沈大老爷处处耍威风的崔姨娘，简直比要她命还难受。

沈琇怜肯定恨死她和冯氏的，不过琇莹却是无所谓，反正她也恨沈琇怜和崔姨娘。冲突就冲突，她倒要看谁才能笑到最后！

正文 023难堪

出了崔姨娘那样的事，沈老太太今儿面对冯氏也有些尴尬，她万没想到侄女会因为要个男孩儿傍身，能搅出这些风雨。怎么就不知道和她说一声，或许还能成事。

可如今怒也好，恨其不争也好，都晚了。

“老大媳妇，今儿面是我一早就让人擀的，底汤可是从昨晚就开始熬的，你快偿偿。”沈老太太敛了神思，让齐妈妈端了面过去，又和琇莹道：“莹丫头也吃，听说你近来学吃辣，祖母就让人多沾了些辣油。”

琇莹跟前也上了盛着面的小碗。浓白的骨头汤底，细细的面条盘在上边，上边铺了金华火腿和碧绿的时蔬，再撒了葱浇了红红的辣油。就这个卖相颜色，看着便食指大动。

琇莹乖巧谢过，取了筷子挑了面线细细吃着。冯氏那边也道了谢，却是吃了两口便不再用了，“是不错，您也多用些。”

沈老太太看着她手边几乎不曾动的面，又是暗叹气。

她知道这个儿媳妇喜欢吃面，今日确实有讨好之意，偏人摆明了不是不满意的，不满意昨儿她对崔事的处罚。但论真来讲，崔氏那已经让她很自打脸面了，虽是罚轻了，但身为儿媳妇也该给些面子不是？

沈老太太心里有些怨冯氏的强势。

尤氏坐在沈老太太右手边，安静的吃面，时不时还拿了帕子给沈青瑞擦脸上的面汤。她昨夜也听到了长房那些事，心中对这婆母颇有微词，这样的妾居然只是罚禁足，起码得将贵妾名份降为妾才是。这可怨不得冯氏心里不痛快。

尤氏想着又庆幸，好在那崔家表姑娘不是塞到她们二房了。

一顿早饭，沈老太太吃得没滋没味，琇莹却是吃得很满足。她前世在京城呆了几年，越发爱吃辣，这些日子又怕表现太反常，只能忍着偶时让加上一些，哪有今儿这样明目张胆吃得痛快。

冯氏带着她告退去，瞧见她辣得通红的小嘴，比樱桃还艳上几分，不由得想笑。

“你什么时候贪辣起来了，前阵子以为你是一时兴起，今儿倒看出不是了。”冯氏伸手掐了掐她鼻头，“以后我叫人给你做些京城口味的菜，但也只能三日吃一回，吃多了怕你受不住辣子的燥。”

贪嘴被发现了，琇莹老脸一红，好在早辣得面如红霞，看不出来。

跟在母女身后的沈琇怜恨得直咬牙，她姨娘现在就被罚跪罚禁足，这母女俩居然在讨论吃什么好！她们现在心中肯定很得意吧！

沈琇怜的恨意不断从一双眸子中迸发，都想在琇莹背后盯出个洞来。

哪知琇莹有所察觉突然回头，沈琇怜的目光根本来不及收回去，就和她那么对个正。沈琇怜一慌神，表情就变得古怪极了，琇莹朝她灿然一笑，“你若有意见就说出来，不然下回再这么看我，我会再抓花你的脸。”

冯氏闻言也回过头去，沈琇怜怕得眼眶顿时就红了，抖着唇半个句都说不出来。她身边伺候的吓得跪到了地上，暗暗叫苦。都什么时候了，她们姑娘还不知道收敛点，这不是找夫人的不痛快吗！

“行了，这些日子没事让二姑娘也别乱出门了。”冯氏淡淡一句，丫头们如蒙大赦，忙拉着沈琇怜离开。

“你最近脾气也渐长。”冯氏低头看正撇嘴的女儿，琇莹脸皮很厚地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小女子能动手就动手，女儿真想打到她见我就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