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隐觉得女儿应该是忧虑过度,和芷儿说的一样,有惊吓之症。但是什么让女儿受了惊,只单单因为自己一句说想给她选夫婿的话?
姑娘家先夫婿不是正常嘛,怎么到了女儿这就又是惊吓又是抗拒,甚至都忧虑成疾,一下就病倒了。
冯氏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也不得而解,愁了一晚。
周振也在琇莹院子没有离开,坐在窗下的大炕上。看妻子烦忧,心疼不已,拉过人细细声地说话。冯氏将自己想法告诉了周振,周振沉吟。
当然,连心思细腻的冯氏都不知女儿哪里有异,他一个带兵领将的武将更不懂女儿家心情了。
夫妻俩相对而坐的影子,被拉映在窗户间,随着烛火微动,显出几分惆怅。
沈君笑清晨一醒来亦是听到琇莹生病的事,险些连衙门都不去了,要到侯府探望。只是才喊了备车,又生生将这股冲动与担忧压了下去。
这个时候他更加不能到侯府去!
昨儿琇莹不见自己,今儿就病了,沈君笑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小丫头这是心病!他贸然而去,说不准会给她更大压力,又或者两人间有什么,叫周振与冯氏看出来了。
他决定暂先忍忍,起码现在不能去侯府!
今日温度骤然就冷了几分,天亦阴沉沉的,在沈君笑要上马车到衙门的时候,居然落下了雨来。
细细的雨水如丝,滴在少年清冷的面容上。沈君笑抬头看了眼乌云遮蔽的天空,一言不发,钻入马车,让直接去户部衙门。
今天开始,他要到刘蕴跟前参商议重农抑商一事的细节与章程,暂时借调到户部去了。
坐在马车内,他身形时不时随着颠簸微微摇晃,对于达成目的的算计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中全在关切着琇莹。在想小丫头退没退烧,有没有好好吃药,她最怕苦了。
马车经过一条小街,街上有店家正招揽客人,叫卖着豆浆包子,他猛然让停车。
车夫与四宝都疑惑回头,就见一身青色官袍的少年下了车来,走到一家才刚揭开一格门板的店铺前。
那是一家卖果脯的铺子,就在卖豆浆的小店边上。沈君笑长年由此过,自然无比熟悉这片的商户都有哪些。
四宝见他进了铺子,吓得那个小伙计在发抖,忙也跟着下车前去。只见沈君笑冷着脸让小伙计包了数种吃食,皆是甜腻人的。
四宝机灵的结帐,才一出门,那几个油纸包就被塞到怀里。他抬头,听见少年沉声吩咐:“暗中送到侯府去。”
四宝怔了怔,忙嗳地应声,这才要抱着东西离开,却又被一下揪住了衣领。险些揪得他一口气没上来。
“三、三爷还有什么吩咐?”小厮苦着脸,不知道自家爷怎么了。这手劲真能把人勒死的。
沈君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却十分轻柔:“让芷儿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提起,这东西是我送去的。”
四宝又一怔,茫茫然再应下,转身往家里去。准备一会变装一下,将事情办好。
沈君笑这才再上了马车,任马车一跟长驱,闭上眼终于能静下心神来去想朝事。
昨儿见到瑞王是个意外,但也算是达成他的目的了。他知道瑞王会继承大统,前世他也是在瑞王的提拔下进了内阁,他那份重农抑商的手稿本就是故意留在那,叫瑞王看到的。不然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只是两人会在侯府真正相见一回,是他意料之外的。
他知道新君是谁,向着靠拢无可厚非的,而且他也要借着瑞王在登基前,查清自己前世究竟是在哪里埋下祸根。
不然,前世的牢狱之难怕也是要逃不掉的。
他怎么会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这一世,他心中挂念的人触手可及。害他的人是妖是魔,他都要斗到底!
今日没有早朝,刘蕴早早就到了户部,沈君笑到的时候正好见到李庆昭居然也从户部衙门出来。
天这会还是下着细雨。
李庆昭穿亦是一身青袍,眉宇间带着几丝喜色,唇角带笑,俊逸非凡。是与沈君笑相反的温润俊美。
两人相遇,沈君笑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直接越过去。他身量要比李庆昭高出小半头,实在是文官罕见的海拔了,即便没有动作,配着他那张清冷的脸,也总是叫人有压力的。
李庆昭身子有一瞬的僵直,脚步停下,少年已被刘蕴派来等候人引了进去,只留给一个清冷如孤松般傲然的背影。
——沈君笑。李庆昭望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厉色,前世被折磨至死的那种痛苦仿佛又在骨缝中传出,叫他脸上血色都褪去几分。
他就那么目有狞色立在门口,直至看不见对方的身影才转身打伞离开。
沈君笑倒是仍是前世一样,处处叫人另人相看,重农抑商一事居然还提前了!李庆昭经历过前世,哪里不知道这是沈君笑往后步步高升的初始。
他其实也早将这策默写了出来,可是前世的记忆有些模糊,中间空了许多关键,他迟迟没上呈给刘蕴。
不想,这迟一步,就叫沈君笑又抢了先!
让他有种命运非人力能抵挡的挫败。
明明他也知道的,明明他也能抓住机会的,却就此又失之交臂!
李庆昭心中焉能不恨,恨得都想要当场就撕碎了沈君笑,以报心中怨怼。
李庆昭心绪极不平的慢慢往翰林院去,不想在夹道上遇到几名穿着武官服制的官员。绯红的官袍示意着对方等阶比自己高,他忙低头退到一边让路,余光扫到是刚荣升为大都督的冯氏与周振,还有兵部侍郎。几个小吏打着伞,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
他收回视线,突然想起昨儿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母亲说了句,那日出手解救的人就是武安侯嫡女不假。而那女孩儿乳名很好听。
是叫什么来着?
昨夜他被同僚拉去听曲儿,喝了不少,这会居然是想不起来。
只是依稀记得母亲是提到一个什么字。
此时周振一行已过去,李庆昭抬头,看到他们脚下随着走动而摇摆的绣山河纹袍角。他霎时睁大了眼。
他母亲说的那个乳名儿带了个‘瑶’字?不对是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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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96前尘
病来如山倒。琇莹昨晚发热,早间又用了一贴汤药,这才算是压了下去。热是退了,却仍感全身软绵无力,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阳光落在上边,肌肤显现出半透明的病态之色。
冯氏在边上看得心疼极了,轻柔将她脸颊的碎片挽到耳后。不过是一晚上,琇莹连眼窝都陷了下去,这种样子,绝对是忧虑之症。
“窈窈,还有哪里不舒服的,你跟娘亲说。”冯氏握住她手,去暖她发凉的指尖。
琇莹是醒着的,闭着眼,哪里开得了口。她要怎么说她喜欢上了沈君笑,她怎么说得出口,估计能把娘亲吓得不轻,甚至以她为耻。
琇莹感受着冯氏担忧的视线,默不作声翻身向里,“娘亲,我没事,你快些回去歇着吧。我过一两日就好了。”
说话间,眼角却又湿了。
昨夜高热,她梦里都是沈君笑。可梦里的少年不再对她温柔地笑,目光冷若冰霜,她被吓得噤声,眼睁睁看他转身离去。她身边亲近的人也都不理会她了,视她如陌生人,任她怎么呼唤都不闻不问。
她心间害怕极了,没有什么比亲人的疏离更叫她崩溃。重生一回,她最在意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这些待她好的亲人。
她怕梦里的事会实现,整个人越发的惶惶。
冯氏听到她的声音又带着哽咽,知道这又难过起来了。可女儿究竟是在难过什么?
“窈窈,是不是娘亲昨儿问的话让你误会什么了?”冯氏觉得这样任其下去并不是办法,便去掰过她身子,“窈窈,你有什么心事就与娘亲说,心中有什么想法也是。你是娘亲的女儿,骨血相连,你这般可是也要叫娘亲心里苦,因此从疾吗?”
说着,冯氏还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两声。
当然这两声是假的,她只是在打亲情牌,想看看会不会对女儿奏效。
琇莹听着咳嗽声,猛然就睁开了眼。
侧坐在床头的妇人眼中带着疲惫,眼下更是乌青一片,是几年来不见的憔悴了。
她娘亲自打回了侯府,娇花一样被爹爹护着,如今为了她焦心,生生折腾守了一晚上。琇莹发苦的心酸涩难忍,那一直忍着的情绪决堤,坐起来扑倒了在娘亲怀里。
小姑娘悲伤的哭声便响彻在这一方内室之中,听得冯氏眼中都聚了泪水,女儿这心里究竟是多苦才这样大哭啊。
冯氏搂着女儿,轻声安慰:“窈窈不怕,娘亲昨儿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就让窈窈现在就嫁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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