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时也是茫然一片:“要不要去看看那具尸体?”
沈临洛抬起眸来看了一眼夏清时:“明日再去罢,你劳累了这么久,又受了寒,已经晕过去了一次,可不能再晕倒了。”
夏清时躲过了沈临洛看过来的眸光,将眼移至马车外。
星星点点的灯火已经亮起,映得她的脸皎皎袅袅,若天上云月。
过了片刻,才回道:“明日我们还要去城郊芳菲院查看,就此刻去罢,太子府里太医熬的汤药,那皆是上品,仅喝一口我便恢复了力气。”
……
房柬霖刚收拾好仵作递上来的验尸文书,正准备坐轿子回家。
手底下的评事匆匆来报:“绾陶公主和太傅大人又回来了。”
“怎么又回来了?!”房柬霖只觉得眼前一黑。
还没来得及起身去迎,又一评事进来:“绾陶公主和太傅大人已进地牢去了。”
这公主还真是一朵奇葩,年轻轻一个女子,怎么不爱胭脂水粉,老爱往尸体边上凑?
房柬霖长叹口气:“回府告诉夫人,老夫晚些回去,让她不必等我用膳。”
“可……”评事有些为难。
房夫人那母夜叉,谁不知道?
房夫人穆兰瑾是左司马将军穆兰铁虎的大女儿,穆兰家向来尊武贬文,穆兰瑾更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却生得是虎背腰圆,性子泼辣无比。
吼上一声,便连整条街也要抖上三抖。
右司马将军常年驻守边关,而左司马将军在夏大将军被处死后接管了夏文渊的兵权,一时间显赫无比。
后来又被皇上亲自下旨,将左司马将军的三女儿穆兰瑾赐婚给大理寺卿房柬霖。
人人皆说房柬霖好福气,人到中年,竟还有幸娶上双十年华的穆兰瑾。
背地里,却又都叹房柬霖命苦,活活娶了个母夜叉回去。
从此便连每日里晚回府一刻,街头巷尾便都能听到堂堂大理寺卿被夫人训得跟孙子一般,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自从娶了穆兰瑾,房柬霖足足老了十岁,活像一个老头子一般,还成天的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却也没有丝毫的办法,他是寒门书生出身,打是打不过穆兰瑾的,按家世也算是高攀了。
只得哑巴吃黄连,有苦都往肚子里咽。
只是……这评事可不想去房夫人尾巴后点火。
上一回,皇上急召房柬霖进宫议事,也是这评事去给房夫人送的信,当场便被穆兰瑾刮了两个大耳刮子。
那手劲,打得他差点归了西,从此便连从房府前经过,都得绕着道儿走,远远的听见房夫人声音,都要尿裤子。
“这什么这!”房柬霖吹胡子瞪眼,“怎么,你还有意见?”
“小人不敢。”评事头皮一紧,只得面如死灰的领了差事。
房柬霖拿上仵作的文书,一进地牢便见绾陶公主和沈太傅正站在尸体的右侧,面面相觑。
沈临洛叹道:“果真如此凑巧?”
夏清时摇头:“只得请那李衔香来看过才知了。”
说罢,又苦笑着道:“只是不知这尸体烧成这副模样,她还认不认得出来……”
房柬霖疑惑的问:“难不成,公主和太傅已经查出了这尸体是何人?”
沈临洛回道:“还只是揣测。”
说罢,指了指尸体的右手:“你看这里。”
房柬霖顺着沈临洛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烧得便如焦炭的尸体右手,虽然已黑乎乎一团,却仍能分辨出来,分明有六根手指。
仵作的验尸文书送来后,房柬霖赶时间回府用膳还未来得及看,这时才将那文书翻开。
果见验尸结果上写明,尸体是女子,右手先天六指。
“这……”房柬霖一顿,“难不成是那名动京陵的李香香?”
沈临洛道:“还请房大人去将衔香楼老板李衔香传来。”
李衔香来得很快。
这大概是她生平第一回来大理寺地牢,既疑惑又紧张,还有些脊背发凉。
可当她看到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时,才知道之前的感觉都不算什么,她从没想象过,一个人还能变成那样一副模样。
完全没有了人的样子,黑漆漆的散发着难闻得令人作呕的味道。
李衔香拼尽了全力才忍住了想要呕吐的欲望。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缓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眼前站着的是太傅大人和绾陶公主。
刚要俯身下跪,双腿一软,却跌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直到被地牢里的狱史给搀扶起来,这才想起来拜礼:“民女李衔香见过绾陶公主和太傅大人。”
夏清时明白这尸体确实可怕,也知道接下来她要问的话,会令李衔香打击更大。
可她还是得问。
“李香香是你的义女?”
李衔香一震,脚下晃了晃几乎又要摔倒。
半晌才道:“香香……香香确实是我收养来的,她一向很听我的话,只是……只是……”
夏清时见李衔香实在说不出口,便替她说道:“只是她于三日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李衔香忙点头,头刚抬起来时,眼眶已然红了。
“那。”夏清时沉了沉嗓音,缓缓出口接着到,“若李香香变成了这副样子,你还能认出她来吗?”
说罢,便伸出手,指了指那具焦黑的尸体。
李衔香虽然在看到尸体时心中已经有了隐约的感觉,可仍是不敢置信。
她的香香可是如花似玉的少女,怎么可能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李衔香下意识的深吸口气,鼻息中瞬间便涌入一大股烧猪皮时的带着腥臭的焦糊味。
“哇……”李衔香再也忍不住,忽地反胃,一下吐了出来。
“大胆刁民!在公主和太傅面前失仪!”狱史立马上前,欲将李衔香格开。
“住手!”夏清时喝止住了他们。
缓缓走上前去,替李衔香抚了抚背。
在她耳畔轻声道:“不一定是你的香香,你先认一认,即便万分不幸,真的是她,我向你保证,一定替你抓到残害香香的凶手,给她一个交代!”
李衔香蓦地抬起头来,眼眶通红,眼泪却死死的含在其中,她不敢置信的深深望了眼前的绾陶公主一眼。
随即闭上眼,重重的点了点头。
李衔香在夏清时的搀扶下,红着眼眶向那具尸体走去。
只看了一眼,原本含在李衔香眼中的泪水便一下涌了出来。
连绵不绝如同崩堤的江水倾泻而出。
李衔香一下挣脱了夏清时的手,扑到了那具焦黑的尸体上,声嘶力竭的哭喊:“香香!我的香香,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你该多疼啊……”
悲伤的哭喊回荡在空洞的地牢内。
震得夏清时也忍不住心酸。
“你确定是她?”沈临洛问到。
李衔香点头,每点一下,便洒下一片泪水。
“我第一次见到香香的时候,她才五岁!被人用铁链子栓着,和三只猴子一起,在街边表演杂耍,两只猴子一左一右的抱着她的腿,还有一只猴子……还有一只猴子蹲在她的头上,拼命的扯着她的头发,只为逗围观的人一笑……”
正文 第95章:故断危弦(1)
“当时我便站在人群之中,看着她也比猴子高不了多少,满脸惊恐害怕的神色……”
李衔香一璧说着,一璧闭上了眼。
“我便是在那时,发现她右手天生六指。当时我刚刚开了衔香楼,正在寻具有抚琴天赋的女子,这小小女娃,一手便有六指,是命定的琴女,不学抚琴实在太过可惜了。”
李衔香于是从卖艺的男人那里探听到,那六指幼女没有名字,她父母双亡,本寄养在娘舅家,却因天生的六指太不同寻常,被娘舅家的人视为异物,恐带来祸端,于是将六指幼女卖给了路过的卖艺男人。
只卖了三个铜板。
李衔香用一两银子将六指幼女买回了衔香楼,并给她取名李香香。
从此便开始教她琴艺,乃至书画礼仪。
哪知,李香香便真如蒙尘的珍珠,一经擦拭便释放出夺目的光彩。
她越长越是美艳动人,琴艺更是天下无双,乃至成为衔香楼里的头牌,名动京陵的女子。
李衔香睁开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本想她再替我赚些银子,再赚一年便好,赚足了我安心养老的钱,我便关了衔香楼,带香香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让她呀干干净净的当我的闺女,许户好人家,过得两三年生个胖娃娃……”
说到此处,李衔香顷刻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胸口:“哪知……哪知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真是好后悔……”
夏清时也跟着有些难受。
想要安慰李衔香却不知改如何开口,只得吸了吸鼻子,向她问道:“你怎么确认这人便是李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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