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弓弩没错,却不能否认它的精致漂亮。说它是一件装饰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凤颂娘觉得自己这一句话说的漂亮圆满,简直不要太机智。
婠婠却在一旁说道:“送四妹妹这小弓弩倒不是因着四妹妹的喜好。只是觉得若往后四妹妹在遇上那日的情况,可以一抬手就解决问题。”
她说的“那日”旁人不明白是什么状况,凤颂娘却是明白清楚的。小姑娘的汗登时就下来了。
一抬手就解决问题是什么意思?
叫她用弓弩去射杀她们?
想到那血腥的画面,凤颂娘小姑娘的面色白了一白。她想说,都是玩的好的小姐妹,因着一两句口角就抬手杀人,如何使得?即便不是玩的好的小姐妹,也不能一言不合就端起弓弩噗噗的射人啊。
话憋在胸臆间,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煞神就是煞神,她若是一句话说错了招惹对方发怒,她那大哥哥是护不住她的罢。
小姑娘的脸色白的越来越有层次。
婠婠看着有些纳闷,倒是很快的明白了过来。解释道:“小姑娘家家的总不好粗鲁的去解决事情。只要拿着这小弓弩随便的射射天射射地,射射大树或者对方的发髻。什么问题就都解决了。”
凤颂娘恍然了。觉得婠婠这话是她听过的最有道理的一句。她的脑海中莫名出现了自己一个眼神就令诸多小娘子都不敢同她呛声的美好画面。她的举止再是优雅,诗词歌赋做得再好,女红再是精巧,也总有人会拿她阿娘的出身取笑。明里暗里的嘲讽她带了满身的泥沙味。
她若能像大嫂嫂一样,只要轻描淡写的一道目光就可以令诸人屁滚尿流。那该是如何的痛快畅意。
当然,她不能真的将自己的名头弄成大嫂嫂那样。她也没有能力做到那般地步。她只要能叫别人再不敢用那令人不适的目光瞧她阿娘就可以了。
不过一切的前提是,她要将这小弓弩练的得心应手。才能寻个机会去好好的震慑一下那些人。叫诸人提到她时便会想到她的小弓弩。就像大家提到大嫂嫂便会不自觉的想到她手中那道所向披靡的刀华。
小姑娘想的兴奋不已,目光里闪着向往和坚定,向着婠婠点头道:“大嫂嫂说的极是。”
太夫人心肝狠狠的一颤:歪了!要歪了!
她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说道:“这会子启程去宫里,许是官家能有个闲暇空儿。大郎、大郎媳妇,你们两个这就动身罢。”
凤卿城应了声“知道”,便与婠婠一同向诸人道了别退,并着肩出门去了。
婠婠其实还没喝够那清凉的梅花茶,可是男神已经应了声,她自是要跟着。
一出门婠婠便就发问道:“为何见官家还要选个闲暇空儿?”
他们边说话边走,凤卿城回答了什么屋子里的一众人等皆已经听不清楚了。但是婠婠的那句话诸人都听得清楚无比。凤雅娘三个与白氏将那话听到耳中,一过也就出去了。
太夫人与襄和县主却是齐齐的一噎。
是啊,天门总捕要见官家自然是不用思量着官家何时能有个闲暇空儿。她想什么时候见,就直接去见了。可是她们这些外命妇,纵然品阶够高有那递牌子求见圣上的特权。可是哪个人递牌子时不是要细细的思量个官家得闲的时候。还要小心的向内侍宫女们探一探官家的心情。
太夫人早有了觉悟,又是经了许多风霜的人。对此也就略略的扎了扎心,遥想了一下当年定北侯府荣宠极盛的时候,并未曾太往心里去。襄和县主的心里却是翻起后悔的狂潮。
她将一根肠子悔的青中带蓝,蓝中透紫。早前与凤卿城议亲的那些小娘子,不论是好摆弄还是难摆弄,终归都是有个能摆弄的余地。现在这个可倒好,手握实权、身份品阶比她还高,尤其受不了的是这位擅长以武力解决问题。
莫说摆弄她,就是说话都得加着小心。
襄和县主在后悔中喝下了满满一盏的梅花茶,那冰凉滑下肠腹将那根悔肠浇的越发颜色纷呈起来。
她想着早前也不该将凤卿城养的这般废。居然就没出息、没胆气成这样。如此这般的讨好着媳妇,以后她想要再插些手脚进去,只怕难于登天。一个不小心,怕还要惹一身腥。
惹一身腥没事,若是惹了一身拳脚那就不好看了。据传那明婠婠是惯来不顾忌名声的,动手揍婆母这事儿恐怕她干得出来。
这位总捕大人比预想的要棘手。
对于早先就开始进行的计划,襄和县主打起了退堂鼓。反正那件事儿还没浮出个水面。现在撤了,神不知鬼不觉。
对付凤卿城,她须得再慢慢观察,做到心中有数再伺机而动才是。
襄和县主有了主意,又坐了一会儿便就打算告辞回去,将那正在进行的计划停掉。
生活往往就是充满了戏剧性的意外和巧合。
就在襄和县主准备向太夫人开口时,外面有个婆子一路小碎步进来,立在门外向着屋里的一众主子行了礼,而后口齿清晰的禀道:“府门外有位姑娘拿了老侯爷的信物要求见太夫人、老夫人。”
☆、第八十七章 久远的回忆
微有些暖热的风吹过。湖面之上碧叶摇摇,红粉着的荷尖也跟着一阵的轻摆。
湖边的柳荫下摆了张窄案,案上放着几本游记及茶点等物。延圣帝坐在舒适宽大的软椅之上,拿着本游记读着。不多时便被那风中的暖热气息吹得有些困乏。他将那游记支在头上,略略的养了养神。
蝉鸣阵阵,暖风醺然。
延圣帝觉出一种浮生半日闲的惬意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迷蒙中张开了眼睛。见那远处的湖岸之上,正有人凌空而起足尖在翻摆的荷叶间轻点,轻灵矫健间一个旋身从水中捞起了什么。
那人的身影眼熟的紧。
有声音自久远的记忆中苏醒,在他的耳边重新响起。
“姐夫,你这池子里的鱼忒瘦了些。莫说是烤,就是蒸煮也够不上一塞牙缝的。”
“活鱼就是用来吃的,若要看不如去看画上的,红黑青绿肥瘦长短,要什么样便有什么样。不必喂食,还可请了画师随着你的心意画出个新奇模样来。”
“姐夫你看,这狐狸皮用来给我大姐姐做顶帽子可好?”
“姐夫莫要气恼,那先生忒认死理。误我事小,误了姐夫的事情可是大了。姐夫听我的,此等榆木老头儿,早早清出府去才是正理。”
“请姐夫准重钧出战,重钧定会取那贼子的项上人头来祭洪老大人与虚关城三千将士、百姓之英灵。”
“姐夫只管安心。有重钧在,北地必安。”
“姐夫......”
“姐夫......”
......
延圣帝不由得向着那身影抬起了手,唇角扬起唤道:“重钧。”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一旁伺候着的几个内侍宫女还是能听得清楚的。许内侍怔了怔,微侧着头观察了下延圣帝的神情。之后上前几步轻身唤道:“官家可是梦到了从前的事?”
这一句话瞬间便将延圣帝从半梦半醒间唤了出来。
他定睛看向那湖岸处,那道身影却是还在。他已上了岸,转身向着这边走来。一行一动间带着三分的贵气、六分的不羁张扬,还有那么一分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欠揍模样。
延圣帝的心绪依旧的沉浸在那久远的回忆中。他仿佛见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儿,那个对他来说曾如弟又如子的少年正涎着一张笑脸向他奔来。一如那些年里的每一个晨间午后。
许内侍见延圣帝久久的出神。略略思躇片刻,将自己的声音中放上了几分笑意,缓缓的将语调上扬着道:“那边好像是昭宁帝姬在和七皇子玩闹,七皇子的将帝姬的陀螺给丢进了湖里。帝姬还没恼,倒是七皇子哭起来,怎么也劝不住。
幸好凤侯爷路过,将那陀螺给捞了起来。老奴遥遥瞅着,帝姬和七皇子这会儿又笑到一起去了。”
延圣帝动了动脖颈,舒缓了下颈间的僵意同时也舒缓了下久沉记忆的头脑。
他深呼了几口气,终是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许内侍奉上一盏清茶,又道:“是明大人和凤侯爷相携来给官家谢恩来了。”
提起这桩婚事,延圣帝总是会觉得有那么一些心虚。尤其是刚刚忆起往事,那心虚的意思也就越发的重了些。
延圣帝此刻神清心定,也才注意到凤卿城身边的婠婠。
自她患上失魂症后,容颜倒是一日日的恢复到初入天门的时候,仔细看来比起那时更要俏丽几分。
这般远远一看,两人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相配的。
延圣帝喝了几口茶,不自觉的清了清喉咙。又想到婠婠的身手本事、人品秉性,还有凤卿城那些飘满京都的连串事迹。便就觉得这婚事对婠婠才是不公平。
遥看着两人走的越来越近,凤卿城那向着婠婠多陪小心的模样也是越来越清晰放大。
延圣帝微叹一声,心便软了下去。
想到他曾给了燕王一道旨,允了婠婠一个后悔的机会。可却没有许过凤卿城什么。赐婚是为了留住婠婠,叫他袭爵给他官职,是为了抬一抬秦王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