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捡起那份供词,一目数行的疾速看过。
这是连翘的供词,写的详尽非常。从多年前在连府的花园中第一次到楚王,到前几日在坊市间偶遇到楚王。那番偶遇中,她误以为他对她也有情愫。一时情意难抑故才冒险潜行,日夜的跟随着楚王。她本想就这样躲在暗处偷偷的看他几日,一抚思慕之心。只待几日便离开。
不曾料想她在偏殿中躲身时,楚王迈步就进去了。因她着着楚王府奴婢的装束,便垂了头打算避出去。偏巧楚王瞧着她的身影还起了兴致。他拉她时她因着心中爱慕犯起了糊涂,反在楚王惊见是她打算收手时,以色勾诱。
这供词并不是滴水不漏,但因为通篇的行为都是被一个情字驱使,那漏洞处也就不叫漏洞了。情之一事,本就非是理智所控。做出什么样的行为来都不叫奇怪。
楚王和楚王妃还在为连翘求着情。楚王见延圣帝闭口不语,便将目光投向了婠婠。
他这动作自然逃不过延圣帝的眼睛。延圣帝哼了一声,道:“若非念她有过功劳,朕不会赏她全尸。”
婠婠没有开口求情,而是躬身说道:“臣想见一见连翘。”
延圣帝黑着张脸看了婠婠半响,方才道了一声,“可。”
婠婠得了这话,立刻就退出了殿内往监牢之中去见连翘。她在冷硬的寒风中疾步的穿行。身后那温暖宽敞的大殿中,楚王和楚王妃的哀求之声飞快的远了。
室外风冷硬的像是一把把的飞刀,吹在肌肤之上一片的痛麻。监牢中没有风,当那空气却是阴寒的,寒入了骨髓,令人一刻也不想多待。
关押的连翘的监房是最为结实牢固的那一间。四面漆黑冰冷的铁栏根根排列,连接着两块精钢厚板。真正的像是一个巨大的笼子。
连翘立在那牢笼的中心,微微的仰着头看向虚空处。她的面上没有分毫神采,就如一座木雕。因为先前见驾,她身上的尖锐之物皆被收了去。此刻她的头发披散着,好在衣衫还整洁,看起来并不太显狼狈。
狱卒识相的很,将婠婠带到此处后就自行的退去了远处,留下一片清净给她们。
隔着那不能打开的牢门,婠婠问道:“不是去查案了吗?”
连翘缓缓的转过头来看着婠婠。她不出声作答,婠婠也不催促。
许久之后,连翘转过身来躬身拜下去,道:“属下失职。”
婠婠继续的问着心中的疑惑,“情愫已久,为什么要等到今日才难自已。因为情难自抑就失踪数日,这也说不过去。”顿了一顿后,婠婠将字咬的格外清晰,说道:“阿翘,你若没了,你阿娘该怎么办?”
连翘的神色并无波澜,她垂着眼睛道:“情难自已,失了理智。此事我做的不忠亦不孝。大人无需为我这样的人费心。”
婠婠见她这样平静,心中的疑惑倒有了方向。“你并不担忧。是因为有人向你保证要保你阿娘的安然,又或者是有人用她来胁迫你。”
连翘扯动着唇角,微微的笑起来,“大人还是这样,每每判断的都有疏漏。谁人的保证能比我自己可靠。只要我在天门一日,我阿娘的日子就会好过一日。没有人敢欺负她,更没有谁敢动她一动。
大人,我只是一时犯了糊涂。并没有什么内情。”
昏暗的牢房里,只有几只火烛散出些微弱光线。连翘的面色晦暗无华,眼圈有些微的红晕。她走到近前,隔着那铁栏向婠婠伸过手来,“大人将纸笔给我罢。”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这东西 到底又要怎么拆?
婠婠不明白连翘要纸笔来做什么,却也没有犹豫,立即的就取了那特制的竹笔和纸册给她。
这竹笔虽能充作利器使用,但若连翘打算用它来自伤,以婠婠的能力完全可以轻易的制止住。况连翘这样子显然是不肯改口翻供。她不翻供词,也就只有半日余多的时间可活,她没有必要在此刻自伤、自戮。
连翘拿了纸笔在手,果真没有用它们来自伤的意思。她转过了身,蹲在地上用身体遮掩住婠婠的视线,飞快的写了几个字。然后她将那张写了字的纸撕下来,仔细的折叠好。又从自己的裙摆上扯了一块布料下来,将那折好的字纸密密实实的包裹在其中。
做完这些后,连翘起身来转向婠婠说道:“若有一日大人的失魂症好了,就打开它看一看里面的东西。”
婠婠伸手去接,连翘却只给了她纸笔,那小小的布包依旧还捏在自己的手中。连翘望着婠婠,面上的笑意竟鲜活了那么几分,“大人先答应我,等想起了那些被忘记的事情,再打开它。”
婠婠定定的看了连翘片刻,随即点头应道:“好。我答应你。等我的失魂症痊愈,我再打开它。”
连翘将那布包放到了婠婠的掌心,又道:“大人言出成诺,既应了就必会做到。”
婠婠没有说什么,只将那布包好好的收妥。她待要再问什么,连翘面上那笑意越发的灿烂起来,仿佛此刻不是身在死牢,而是暖阳之下的繁华丛中。她看着她说道:“阿婠,走吧。欠你的命,我来世再还你。”
说罢了,她便转回了身去,望着虚空处轻声的哼起一曲不知名的歌谣来。
婠婠见她这样子就知道什么也问不出来。她也没再多待,扭身就离了此处。
步出大牢外,冷风和光线一同的涌来。婠婠拿出那只小布包,急急的就拆解起来——言出成诺的那是前主,又不是她。
连翘这只小布包包的实在牢靠,婠婠越是着急就越是打不开。她索性直接坐在大牢门前石阶上,将那小布包放在膝头努力的撕拽起来。奈何这柔韧之物在某些角度恰能克制蛮力。婠婠越是着急便越是拆解不开,反倒将那布包倒弄的越发难解。
天门总捕坐在石阶上满脸着急的拆一团布料,这画面引得牢门前的一众狱卒铁卫纷纷侧目。
因为身负的职责,他们再是好奇也仅仅只是侧目片刻而已。就在他们心中暗暗好笑的时候,忽听一声宝刃出鞘的铮鸣。眼睛的余光里闪过一道耀目的刀华。
一众狱卒铁卫的心顿时的沉了下去,四肢有着那么一瞬的颤抖。这位总捕大人要劫狱的话,他们绝非对手。但职责所在,纵是知道要死他们也还是拔了兵刃出来,指向了婠婠。
下一瞬,他们默默的收了兵刃,全部都垂了头下去,活像一只只缩着脖子的鹌鹑。他们心中在齐齐的纠结着要不要赔礼道歉。因为他们在条件反射的拔出兵刃后,发现这位总捕大人只是在用明月刀割那团布料。
闻听到周身响起兵刃出鞘的奏鸣,婠婠便暂停了手底下的动作,侧头过去看了看左边的人。立在左面那些人被她这样一看,立即就选择了躬身拱手赔礼道歉。婠婠又侧头向另一边看了看右边的人。这次不待她目光落稳,右边那些人便齐齐的拜下身去道歉赔礼。
婠婠也没多跟他们计较,埋头下去继续的割着手中的布包。明月刀之锋利,断金石如削泥,这区区的布料自不在话下。割开布包后,婠婠收刀入鞘,飞快的抠出了里面的纸。
当她终于将那张折叠精巧的字纸拿在手里时,身体顿时一僵。
都打算寻死的人了,叠个字条还这样讲究做什么!
这东西,到底又要怎么拆?
纸张脆弱经不得鲁莽下手,婠婠此刻又心急如焚,耐不住性子。她抓了抓耳根,再次的将目光转向一侧,随手指了一名狱卒道:“你,过来。”
那狱卒站的稍近些又是个眼尖的。一早就瞧着婠婠那死活拆不开布包的样子好笑,此时见她从布包里拿出个折叠精巧的七巧结来,心下更是一阵的暗笑。他憋笑的辛苦,面上正劈裂出一点笑意来,乍被婠婠这样一指一唤,那一双腿顿时就抖了抖。
就是明知道要挨揍,他也努力的挪动着双腿靠近了婠婠。根据传言,主动过来的话,总捕大人下手会比较轻。待这位亲自过来抓人,那就不止是挨通拳脚那样简单,很可能会被当做沙包抡上墙去。
这狱卒抖着腿挪到婠婠面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明、明总捕有何吩咐?”
婠婠将那叠成七巧结的纸条一举,问道:“会拆吗?”
狱卒心下一松,一叠声的道:“会、会会、会会会。”
婠婠将那纸条递了过来,这狱卒并没有完全的拆开,只是略略的将拆松了几处叠压处便就双手捏着递回给婠婠。
拆到这种程度,其实就好打开了。
婠婠接过来三下五除二的展开了字条,扫过了上面的内容后,她呆了呆。然后她定了定心神,一个字一个字的又看了一遍。随即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那狱卒本来垂手低头的在旁边看着自己的脚尖,被婠婠这动作一惊,以为她是要跳起来暴揍自己,于是立刻的蹲下身去抱头喊道:“总捕大人饶了小的吧。”
这一声喊出后,回应他的就只有呼啸的风声和一众狱卒铁卫那毫不客气的取笑声。
抬起头来才发现,眼前哪里还有那位总捕大人的踪影。
婠婠此时已掠出了数丈之远。她奔行一阵忽又顿住了脚步,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后,折身往天门方向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