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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洗白手札 (叶菱歌)


  苏虞写着写着, 不知怎地, 她又想起秦汜的那双眼睛, 还有徐采薇曼妙的舞姿。这二人之间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可告人。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么相像的眼睛, 若说是巧合也太过勉强,应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影响。可皇家每个人出生都是要上玉牒,绝无徐采薇这个人,况且她还进宫讲给了皇帝。
  难道是秦汜母族的亲戚?她记得秦汜的母妃徐氏早逝,是战死的徐大将军徐凛的女儿,可徐将军是孤儿,且只有徐妃一个女儿。那么徐采薇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等等,徐妃、徐采薇,都姓徐。
  又是巧合吗?
  苏虞手里的笔不停,思绪却越飘越远。这佛经她早已滚瓜烂熟了。她一边写着,一边又开始抽丝剥茧。
  徐采薇的事儿先搁在一边,更要紧的还是如何让嘉元帝打消对苏家的疑心,不再对苏家赶尽杀绝。
  嘉元十一年委实是个多事之秋。前朝后宫一同洗牌换血,波涛汹涌。有多少人苦苦挣扎,湮没于这惊涛骇浪之中?又有多少人乘风破浪,稳稳屹立于浪头?
  前者,比如赵家、苏家,比如太子。后者,比如崔家,比如楚王。
  而一切的根源都在太子。
  ***
  苏虞禁足期过,紧接着便是太后的七十大寿。
  嘉元帝是个出了名的孝子,亲娘太后的寿辰自是得好好地大办一场,宴请百官家眷,普天同庆。寿宴是晚宴,酉时正式开宴,但宫里一早就热闹起来了,百官们也是自午时后便陆陆续续进宫。
  苏家定好未时四刻出发进宫,未时五刻,苏虞才领着蝉衣提着裙摆姗姗来迟。祖母精神欠佳告病不去,正门口,苏家一众人都到齐了,就等着她一个人了。
  苏庭上前屈指给了她一记爆栗,“磨磨蹭蹭做什么呢?”
  苏虞瞪了他一眼,还未出言,那头已在马上静候出发的苏遒回头给了她一记凉凉的眼刀,苏虞赶紧扶着蝉衣的手上了马车。只怪她午睡睡过头误了时辰。
  谁想她刚一在马车内坐定,苏珞便掀开车帘钻了进来。
  苏珞眨眼笑着问:“三姊姊,珞娘和你同乘一辆马车好不好?”
  苏虞自是乐意:“好啊。”话落,苏珞笑眯眯在她身旁坐下来。
  苏虞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她转头掀开马车车窗的帘子,透过缝隙往后看。后头的那辆马车前,一身华服、满头珠钗,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的苏瑶正和她母亲吴氏争论着什么。
  吵起来了?
  苏虞一声轻笑。这对母子难不成是在争论穿哪条裙子、戴哪只簪子,更能在遍地达官贵人的太后寿宴上惊艳众人,好寻觅个乘龙快婿?
  苏虞翻了个白眼,收回视线,放下帘子。马车晃晃悠悠启程了。
  “阿姊,你这匣子里装着什么呢?”苏珞指着蝉衣放在手边的红木匣子。
  那匣子做工精美,上头雕着联珠纹,小圆珠围成的联珠圈里头刻着一只鲜美肥硕的桃子,匣子的搭扣是金制的,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苏虞笑答:“宝贝。”
  苏珞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问:“可是装了寿桃?”
  苏虞笑而不语。
  宁国公府所在的兴宁坊离皇宫挺近,马车行驶了小半个时辰,苏虞估摸着快到了,便掀开车帘往外看,入目即是苏遒和苏庭骑着马的挺拔背影。
  苏虞眯着眼瞧。
  她的父亲呀,即便是在这长安的街上姿态从容地牵着缰绳,也透出几分武将驰骋沙场的气度。而阿兄与身旁并骑而行的父亲比起来,则少了几分凌厉与气魄,多了几分温润书生气。
  她忽然又怅然若失起来。
  父亲和兄长都还是记忆里的模样,连横眉瞪眼都清晰如昨。记忆里的他们从来都不曾老去,没有白发没有皱纹,永远年轻。只留下她一个人把回忆拼拼凑凑,捱过一年又一年难熬的岁月。
  父亲也就罢了,战死沙场也算是是他戎马一生最好的归宿。可阿兄呢?他才不过十七岁,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家未成业未立,那些曾说与她听的豪言壮志都还来不及实现。当初他决绝赴死的时候,可还记得有她这个妹妹?
  一旁的苏珞探头过来,问:“阿姊,看什么呢?”
  见她目光落在苏庭身上,苏珞不禁又笑起来,道:“世子哥哥是不是越发的俊了?阿姊是这些日子不出门不知道,他如今可是京城里好多大家闺秀的梦中檀郎呢。”
  “是吗?”苏虞放下车帘,语气里酿着连她自个儿都没发现的笑意。
  苏珞点头:“嗯!”
  苏虞老气横秋地叹口气:“阿兄在外头这副假正经的模样委实能迷倒一片涉世未深的小娘子。”
  话落,马车忽然停了,到了丹凤门。苏虞一行下了马车,皇宫内就不允许马车通行了,得下车步行过去。
  丹凤门的禁军侍卫正一一检查入宫之人的身份。苏虞眼一瞟,瞥见父亲解下腰间挂着的金鱼袋,递给了侍卫。
  苏虞微怔。大梁官员的身份象征除了衣冠,就是这个鱼袋了。按制,三品以上着紫袍,配金鱼袋;五品以上着绯袍,配银鱼袋;六品以下着青袍,无鱼袋。父亲苏遒是皇帝亲封的从一品国公,服紫,配金鱼袋。
  侍卫恭敬地接过,将之打开,取出一只活灵活现的金鱼符,勘验过后,将鱼符妥善放回鱼袋,递还给苏遒。
  “大人请。”
  苏遒接过鱼袋,将之挂回腰间,领着苏府一众人穿过丹凤门进了宫。
  苏虞回头望了一眼,禁军侍卫仍在例行检查入宫之人的身份,她看到各色官服,也看到金银鱼袋。
  她记得前世她走投无路在大安国寺里遇见的那个人,似乎也有一只金鱼袋。
  大梁三品以上的官员掰着指头就能数出来,且都是上了些年纪的。武官诸如父亲这样的倒还好,文官里头服紫的三品大员无一不是垂垂老者,发已见白。
  朝堂迟暮之气严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她垂帘听政,大力提拔从科举中脱颖而出的寒门进士,这一状况才有所改善。
  后来,崔家垮台,崔尚书告老还乡,她力举嘉元十一年的状元江行坐上尚书之位,政事堂这才第一次迎来了一个不满三十的年轻相公。
  可如今,朝堂上的文官武将能服紫配金鱼袋的,年纪最轻的也是四旬有余。
  那么,一个德高望重、身家不菲、官运亨通的达官贵人,为何要在深夜去一个废弃的小佛堂喝酒,还在那佛堂里藏了那么多美酒?
  况且,按她记忆里见到的种种,那人年纪应该不大。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她是昏了头才会以为那是个躲在佛堂里偷偷喝酒的小和尚。
  前世入宫苏家覆灭之后,她便一心只想着复仇,这等小事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无心寻根问底。
  家仇一朝得报,她曾偶然想起过这茬儿。
  那会儿子正在御花园里散着步,她忽然转头问身旁的蝉衣:“你可知耳垂上有痣是什么意思?”
  蝉衣顿了会儿,答:“是极有福气的,大富大贵之相。”
  苏虞笑了:“是吗?你最近对这个倒是颇有一番研究。”
  蝉衣恭敬答:“的确如此,娘子谬赞了。”
  她话音刚落,苏虞便提步往前去了。
  蝉衣赶忙加快脚步追上去,忽闻前头传来一声叹――
  “那便让他好生过自个儿的日子吧。”
  ……
  苏虞一阵胡思乱想,一面走,一面转头瞥了眼蝉衣怀里抱着的匣子,她眉头轻轻蹙起。
  这匣子自无不妥,可她总感觉像是漏掉了什么。
  寿宴在麟德殿举行,是一座位于大明宫西北部规模最大的别殿,是嘉元帝专门为了举行宴会、观看乐舞和接见外国使节所建的宫殿。
  从丹凤门进入,要穿过大半个大明宫才能到达麟德殿。
  苏虞喘了两口气,四月的天儿也渐渐热起来了,她拿帕子擦了擦额头鼻尖冒出的细汗。
  放下帕子的时候,忽见不远处有个身姿潇洒的年轻郎君,本是落后她几步,不想几步之后便走到她前面去了。
  苏虞下意识定睛细看,只瞧见一个挺拔的背影,又忽然发现他身后跟着的小厮很是眼熟。
  她凝神想了片刻。
  诶,这不是上回马球场上来道歉赔罪的赵王府上的小厮吗?可亏她还记得。
  那么前面这个人便是赵王了。
  嘉元帝疑心重,最忌皇子与大臣之间结党营私,是以朝廷之下皇子与大臣交流甚少。
  苏虞瞥见父亲朝赵王略略行了一礼,赵王拱拱手。
  苏虞正欲收回目光,视线忽然在赵王腰间的金鱼袋顿住。
  金鱼袋。亲王。
  她怎么忘了,除了官员配鱼袋象征身份地位,还有皇族中人一样也是如此。
  太子是金鱼袋,里头是玉鱼符;亲王也是金鱼袋,里头倒和官员一样是金鱼符。
  所以,那个在佛堂里喝酒的人更有可能是皇室中人?
  苏虞眼皮子跳了跳。
  皇室中人可不就那么几个么,掰着指头就能数出来。


第29章 吉祥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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