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禄东赞索性拿起那刀,放在恭顿的眼皮子底下,“既然与你无关,那你就好好看着这么刀,看着那两颗黑曜石,只要你能看上一柱香那么久,我就信你。”
恭顿扭开头。
禄东赞大手一伸,直接按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固定在直视腰刀的位置。
恭顿开始拼命挣扎,后来索性闭上了眼睛。
见禄东赞还不松手,他气冲冲地大喊,“噶尔·东赞,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情绪激动下,他直呼禄东赞的姓名。
“放开你可以,但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究竟想干什么。”禄东赞松开手,冷冷地说。
恭顿捂着后脖颈,左右转了转,又喝了一口水,心情勉强平复,撇撇嘴道:“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为了咱们吐蕃。”
禄东赞瞧着他一脸镇定,不由冷笑连连,“合着,你还是吐蕃的功臣了?”
“那当然,吐谷浑和大唐友好,对咱们吐蕃有什么好处?别说你不知道,他们越是乱,越是相互不信任,对咱们吐蕃才越有利。”恭顿大言不惭地说。
看了禄东赞一眼,他讽刺道,“别是帮赞普娶了大唐的公主,你也险些做了大唐的女婿,心里头你就向着大唐了吧?”
☆、第112章 晦气
禄东赞看着他,“没错,大唐和吐谷浑交恶是对咱们是有利,若有机会,当然要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不该是现在,如今咱们在人家的地盘上,好吃好喝,岂能转眼就做出这般翻脸无情之事?”
“而且,如今吐蕃刚与大唐结亲,正是两国休养生息之时,你这样从中破坏,只会令两国,不,三国交恶,对咱们吐蕃一点好处也没有。”
恭顿不加思索,脱口而出道:“怎么没有好处?吐谷浑做出这样的事,大唐一定不快,等李道宗他们回去告诉天可汗,天可汗一定会厌憎吐谷浑,咱们再借今日之事讨伐吐谷浑,将他们的地盘并拢在吐蕃的疆土里,这一举三得的事情,岂不正好?你不也朝思暮想着把吐谷浑吞下吗?”
这话说完后,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禄东赞看向恭顿的眼神都变了,像是震惊于他的说辞,又像是赞同他说的有道理。
恭顿见他不语,得意洋洋道:“你也觉得我说的有几分道理吧?眼下,咱们在他们的地盘上,正好搞破坏,等回到吐蕃,再有什么举动,他们定然会起防范之心,所谓兵不厌诈,如果顾忌太多,前怕狼后怕虎的,怎么能成大事?”
“没有不狡猾的狐狸,没有不吃肉的老虎。就今个这事,相信赞普若是知道,也定然会赞同。”
他认为禄东赞就算没想到,但听他把道理说通,还是会赞同这事。毕竟,他不是出于私心,是为了吐蕃开疆扩土的百年大计考虑,噶尔·东赞一向自视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反对他。
至于之前禄东赞的质问,恭顿半点也不放在心上,要真是想向他问罪,就不会私下和他单独谈了。
他甚至没有问禄东赞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他的心里门清。
只要禄东赞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就算有什么事,也有人帮他兜底。
虽然很多政见不同,但恭顿对禄东赞的能力还是很钦佩,甚至忌妒的。
这也是他敢在吐谷浑地盘上搞事的一个原因,有禄东赞在,就算事情败露被吐谷浑的人追杀,他们也能全身而退。
禄东赞瞧着恭顿半天也不说话,直到看得恭顿心里发毛,脸色变了变问他,“大相?”
禄东赞放下腰刀,心里头有些恼火,但他仍然脸色不变地看向恭顿,“自己的财产说成牦牛,别人的财产说成虱子,在你的嘴里,真是黑的都能变成白的,你可知薄纸里包不住火,沙步里盛不了水?这事文成公主已经知道了,难道你指望她帮着隐瞒吗?”
恭顿却无所谓地说:“她不替咱们瞒着,就是不和咱们一条心。已经到吐蕃跟前了,我倒不信,她一个女人家还能翻出大浪来?”
禄东赞冷笑,“你当李道宗他们是吃白饭的?他是大唐最有名的将领之一,若是两军对垒,我恐怕都要败给他,惹火了,他们护着文成公主回大唐,你当如何?更别说如今还没进吐蕃的地界,就是到了,把人逼急了真撕破了脸,你上哪儿再去变个大唐公主赔给赞普?”
恭顿有些慌神,“那眼下怎么办?你总不能把我卖给他们问罪吧?再怎么着,你我同为吐蕃的臣子,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这事你得帮帮我。”
禄东赞冷哼一声,“如今知道怕了?”
恭顿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兔子胆哪里就怕了?只是像你所说,万一因为这事惹火了文成公主,她就此撒手回长安,咱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要不肯帮我,横竖事情已经这样了,拿我出去交待,我只说是你指使的。”
“敢情,你还赖上我了?”
恭顿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反正事情就这样了,你说怎么办吧?”
“第一,你就推说这腰刀是别人所赠,你完全不知情。”
听了禄东赞的话,恭顿连连点头,“本来就是如此。”见禄东赞瞪他,他呵呵笑道,“咱们自己人,我当然不瞒你,其他人问起,我可没这么好说话。”
“第二,你私下去向文成公主认错,说这事是你考虑不周,只想着为托塔讨个公道,却忘记了恐怕会伤及彼此的和气,反倒给了他人可趁之机。”
禄东赞严肃地说:“眼下这事,只能推到突厥或者薛延陀那些国家的头上,总之是半点也不能承认跟咱们有关。不然,大好局面就要毁于一旦。还好你算聪明,没有让贡山以真面目出现,你是让他在靴子里加了东西吧?以后让他避着点,别让人晓出破绽来。”
他盯着恭顿,“今个之事先记下,回去之后,你自去向赞普领罪。以后再别轻举妄动,否则,我定不饶你。”
恭顿耸耸肩说:“我也不想欠你这份人情,要不是为了咱吐蕃,我也不操这份闲心。”
“这些事以后再说,眼下,你同我去跟他们解释,路上你好好想想要怎么说,别令他们生疑。”
恭顿摸了摸自个的胡子,“放心吧,也就是你我彼此熟悉,其他人,还不至于能看出破绽来。如今再有人拿那黑曜石说事,你就说我刚才险些入邪,幸亏得你打了我……”
他话没说完,禄东赞就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可是这样把你叫醒了?”
恭顿捂着脸,恨恨地看着他,“好你个禄东赞,你公报私仇。”
禄东赞淡淡地说:“戏要演全套,总得做得像才能有人信。”
……
待恭顿回来后,恭顿的亲信那木进来问他,“老爷,是那事被他们知道了?”见恭顿点头,那木道,“老爷,如今大相帮了您这么大的忙,等于是握了您一个把柄,可如何是好?”
恭顿没好气地说:“屁,他帮我的忙?他才不是帮我,他不过是为了吐蕃的利益着想。你以为他不想现在处置我?不过是眼下和我撕破脸,等于给了吐谷浑和大唐的人把柄……他就算丢了我出去抵罪,吐谷浑和大唐的人也不会相信,还不如瞒着,再推给其他国家,搅浑这盆水。”
他有些得意地说:“做这事之前,我就想过了,就冲着我做这些都是为着咱吐蕃的着想,他就得替我善后。”
那木有些担心,“回去之后,大相若是向赞普告状呢?”
恭顿小眼一眯,“又不是只有他长着嘴,告状?我也会啊。”
铁箭之事,就在恭顿装疯卖傻,坚持不承认他知道腰刀上的黑曜石会控人这神魂中告一段落,为了自证清白,他甚至让格尔丹一一辩认自个的亲信中,有谁像那晚上的男人。
由于贡山在吐蕃队伍里的存在感很低,李云彤并不知道上千人的吐蕃军卫中,竟然有一个苯教的僧人在,自然也就完全没想到此事竟然是禄东赞和恭顿合计后瞒着她的。
事后,恭顿又向李云彤表示为了三国的和气,他也不再追究托塔中箭身故之事,只让吐谷浑拿出些银两来补偿。
而格尔丹因为心里有鬼,也极力撮合这事,至于那晚上的男人,大家都认为是突厥或者薛延陀那几个一直兴风作浪的番国在惹事。
倒是李云彤那日见恭顿时,看他脸上隐隐有些晦气,加之印堂上有横纹,提醒他要小心些。
恭顿自然是不相信的,他身边可就隐藏着一个大师,哪里会担心这些。
所以他当场就发了火,认为李云彤在咒他,说要不是看着李云彤是大唐公主的份上,单凭她这番话,就该给他道歉。
说完,他就扬长而去。
气得李云彤在后面连连冷笑。
因为他们到吐谷浑时已经临近过年,诺曷钵和李丹瑶就极力邀请李云彤他们过了年再动身,和父亲等人商量之后,他们就决定像从长安启程那般,等过了正月十五再动身,毕竟,走了这么久,人乏马困,也需要调整。
从攻打松洲开始算,吐蕃人因为离开家乡已经近两年,非常想念家乡,便闹着要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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