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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之后 (澹澹)


  她手顿住,眉心微蹙,浅笑道:“嗯。脖子都伤了。”
  明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她却避而不答。虞墨戈无奈捻着指尖的酒杯,抬手,一饮而尽。辛辣充斥口腔,舌尖泛上一股淡淡的苦涩,他低哑着声音道:“对不起,我去晚了。”
  容嫣终于抬头了,含笑对视他摇了摇头。“你能来我已经很感激了。嗯,我今儿给你带了点心。”说着,她指了指小几上一层层铺展开的食盒。“都是我自己做得,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做了好几次都失败了……”她越说越没底气,最后赧颜羞红了脸。
  虞墨戈看着她撩袖拣了一块雪白的芸豆糕递过来。她纤指白嫩得和那糕似的,圆润的指甲染了妃色,像落在瑞雪上的花瓣,美得让人心颤。
  而它也在颤——
  容嫣手在抖,她掩饰地用左手托住了伸出的右臂。他不动,她实在撑不住了,尴尬地挑了挑唇,干脆送到了他唇边。
  虞墨戈目光落在眼前的糕上,又不动声色地瞄了她一眼,咬下一口,皱眉。
  “不好吃?”容嫣疾声问道,随即落肩收手,失落地叹了声。“就知道不好吃,还是算了……”
  她方想把糕放回去,手却被他捉住了。容嫣内心慌乱,却僵在那一动不敢动,目光无措。
  虞墨戈指腹在她手心摩挲,汗津津的一直凉到指尖。她还在抖……
  “你怕我?”
  容嫣躲避与他对视,喉头动了动,樱唇轻碰如绽开的花,犹豫着吐出了那个字。
  “……怕。”
  “那你还来?”他追问。
  她的肩再次耸起,提了口气诚挚道:“可你救了我啊。”
  这是事实。
  再如何惊恐也不该分不清状况。她想了许久认定了这件事:他再可怕,也不是对自己。细数二人过往,他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事,反之,他让她很安心。
  而且两人的合约也如是:他们需要的是彼此这个人,其他都不必理会。
  “所以你是为了感谢而来。”
  容嫣想想,摇头。她就是想来,单纯地想来。
  虞墨戈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挑,轻抬下颌,端量着掌心里她白皙的手和那糕,忽而一笑,探头又咬了一口,不轻不重,连着入口的糕咬到了她小巧的指尖。
  指尖紧迫,随即轻柔的濡濡感撩过,容嫣颤了颤,慌忙地收回了手。
  对面,他鼻间笑音轻佻。容嫣抬眸看他,视线搭在他弯勾的薄唇,见他舌尖无意地舔了舔下唇,她脸登时绯云漫尽,垂下了眼皮,佯做不经意地挑拣糕点,问道:
  “还吃吗?”
  “吃。”
  容嫣会心笑了,唇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她拈了块胭脂糕送过去,手腕猛然被他握住,用力一扯,整个人落入他怀。
  她惊叫一声。
  虞墨戈抱紧她,慵然地瞥了眼她手里的胭脂糕,又看了看她红若胭脂的脸,佻然而笑,含住了她甜比糕点的唇。
  “我吃这个……”
  2.有孕
  容嫣将郑德裕请来研究田庄租赁计划。
  原钱员外的田庄,水丰土沃容易租;倒是汪家的三百亩因地势高农作产量不稳定,故而租金较低。容嫣想了几日,决定留下的几百亩,雇农工来耕种。
  郑庄头不大支持,毕竟租给佃户是稳赚不赔,无论旱涝,租金是一定要收的。自家耕种,操心且不说,眼下“农夫日贵”,粮田每年每人保底十三两,桑农保底九两半。若是丰收这不算什么,若是歉收,还不及出租呢。
  不过主家态度坚决,郑庄头也不好否定,唯是推荐她种些桑、茶、甘蔗,这些市场价格较高的农作。
  可结果都被容嫣一一驳回了。她要种棉——
  棉喜光,抗旱性高,而宛平地处海河平原,日照充足,植棉最好不过了。且这个年代,正是棉布逐渐普及的时期,富人穿得起丝绸,寻常人家着的都是南方的苎麻。棉比丝绸价廉,比麻保暖耐磨,北方供不应求。
  话如是说,可施行起来,谈何容易。郑庄头眉间忧思愈重。
  麻是不如绵,但综合价值要高于绵,因为北方有成熟的纺织技术。而绵呢?基本上都要送到松江府一带去纺织,这一来一回的运输,再加上纺织费,成本太高了。
  “这些都不必想,你只管种,其余我来解决。”容嫣平静道,示意云寄给郑庄头添茶。
  说了好一会,可不是口渴了。然捏着这茶钟,郑庄头怎都喝不下去,心里不住地犯着嘀咕。于他而言,种什么都是种,他一样领他的月钱,无非是雇工费些心思,而小姐也答应给他相应的报酬。他是为主家担心,这决定是不是有点仓促,有点……姑娘家的任性了?
  然瞄了眼小姐,见她神情淡然透着股笃定,郑庄头心一横侧身仰脖将茶一口吞饮,手背抹了把唇坚定道:“好。我一定把棉给小姐种好喽!”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他定要保质保量。
  都商议妥当,云寄送郑庄头离开,容嫣回了后院。
  其实种棉,她也是赌了一把。南北漕运,通州是运河的最北端,漕运物资的集中发散均于此。毕竟是故里,相对熟悉些。
  为了解决运输,她觉得该寻机会回去一次。
  可思及通州,免不了再忆起那些所谓的“亲人”,容嫣轻叹了口气。赶巧杨嬷嬷入门,闻声一怔,随即掩门轻声道:“小姐,前些日子给您做的斗篷好了,可要试试。”
  “放那吧。”容嫣若有所思应。
  杨嬷嬷磨蹭了会儿,慢吞吞地挂在了花梨架子上,手一寸寸地将斗篷抻平,眼神时不时地瞄着小姐。
  “杨嬷嬷。”容嫣忽而唤道。
  杨嬷嬷好似就等着这一声呢,赶忙探了过来。“在呢。”
  “咱家可有熟人在淞江?”
  “熟人?”杨嬷嬷没料到她问这个问题,一时懵住了,须臾缓过来认真道:“淞江没听说,倒是小姐外祖母沈老夫人是南直隶太仓人。沈家是盐商,至于生意做到哪,夫人没提过。二舅老爷在京从商,南边跑过几次,可好些年不联系,您不清楚的奴婢也不知了。”
  “好吧。”容嫣轻应了声。
  她对外祖家的记忆,七零八碎,和对青窕一般,模糊得恍若梦境。这也怨不得她,从原身八岁到宛平后便极少随母亲回去,快十二年了,这十二年里发生太多印象深刻的事,足以将这些平淡的记忆淹没。
  “你忙着吧,我歇会。”
  谈了一头晌,容嫣倚在罗汉床上小憩。杨嬷嬷给她捂了暖手,盖上小毯。四下没活了又去挑香炉里的熏香,目光瞟向小姐,一脸的心思。
  容嫣察觉,端坐问道:“嬷嬷可是有话要说。”
  杨嬷嬷定了会儿,随即神色忧忡的“哎”了声,目光移向容嫣小腹,心横道:“小姐,到日子了……”
  ……
  转眼腊八,青窕请容嫣来临安府过节,生怕容嫣不去似的,一早便派人来请。
  容嫣给澜姐儿备了份礼,是对鎏金镶珠宝蜻蜓簪花。那簪花极精致,每每一动,蜻蜓的缠金翅膀都会呼扇着,可爱极了。
  去的路上,她一直捏着簪花朱漆匣,匣子上“琳琅阁”三个金墨馆阁体略显硬朗。分明是出售瑰丽情致之物,偏还用这严肃的字体,如此鲜明的对比倒是让她想起了某人。
  也不知他今儿会不会来……
  到了临安府,小丫鬟引她穿过前院过堂影壁,便瞧见徐井松的背影,他正和一男子聊着。
  该是虞墨戈吧,他来了。
  容嫣竟有点紧张,不由得心跳快了半拍。然过了游廊,踏入正堂的那刻,只闻一声“容表姐来了。”她的心霎时沉入水底,凉冰冰的。
  是徐井桐。
  他沐休从太学归来了。
  见他对自己粲笑,一张脸明朗阳光,容嫣心里忍不住地翻腾。想到他曾经说过的话,越发觉得这笑虚伪矫饰,躲之不及。早知他在,她绝不会来。
  不过前些日子听表姐道,他定亲了,对方是武阳侯府袁二爷家的三小姐,待他春闱入榜后便完婚。袁二爷是太学博士,也是徐井桐的老师。而他家长女则嫁给了英国公府二爷家公子,也就是虞墨戈的堂兄。京城贵圈,还真是谁和谁都能扯上关系。
  利益联姻,不过如此。容嫣管不及这些,只觉得他既然定亲了,便该有所收敛。于是稍作平静,无甚情绪道:“二少爷回来了。”说罢,再没看他一眼。
  见她冷漠,徐井桐也讪讪收回目光,瞥了眼皱眉的兄长,不敢多说什么了。
  伯爷和伯夫人未到,堂上只他三人,一时尴尬无声。
  直到虞墨戈来了——
  平日里就常来,今儿过节徐井松更不会落下他,前晚便给他下了帖子。一入门,瞧见角落里的容嫣,虞墨戈驻足,沉静颌首。
  面对他,方才的紧张感归复,容嫣屏息匆匆福身,与之回应。
  不动声色地招呼过了,兄弟二人便拉着他聊起来了。
  容嫣静默坐着。往常来临安伯府表姐都会在过堂迎她,今儿她都到了,青窕才随着静姝姗姗而来。青窕今儿穿了件碧色云缎对襟袄,许是颜色过于清亮,反衬得她脸色不大好,身形也消瘦了些。容嫣关切询问,青窕淡笑未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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