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空吸了吸鼻子,抱着一大推的零嘴儿走过来,从少年身后扒拉出小姑娘,低声道:“酥酥,我要回家了,往后你能来看我么?”
小姑娘有些为难:“酥酥要是能来肯定会去看你的,但是酥酥找不到你的家呢。”
明空道:“清河崔家,很多人都知道。”
说着,他看了眼息扶黎,又低声说:“世子肯定也找得到。”
小姑娘软绵绵的说:“如果大黎黎同意,酥酥就来探望你。”
如此,明空才破涕而笑,他腾挪出一只手,从背后的小行囊里掏出一四四方方的小匣子塞给小姑娘。
“这是我爹带的,说是清河特产,很好吃的糕糕,送给你。”明空甚是大方,他还将明悟给的零嘴儿分了一半给小姑娘。
虽然不认识白晴雪,但也没落下白晴雪那份。
“一刻钟到了。”崔元落上前,顺势带起明空,经过小姑娘身边,脚步不停。
因行走带来的清风掠过小姑娘的脸,她长卷的睫毛扑闪了一下,目光就落在了崔元落腰间的一枚玉珏上。
明空回头看着山门前的众人,眼巴巴的眼圈又红了。
酥酥抱着明空送的小匣子,一只手抓着少年袖角,她想了想,忽然小声道:“大黎黎,酥酥见过明空爹爹身上那枚玉珏。”
息扶黎面色一整,他回忆了下崔元落腰上坠着的禁步:“你在哪见的?”
小姑娘边思考边慢吞吞的说:“有一回,冬天的时候,酥酥和母亲都很冷,奶娘说没有银子买炭了……”
说到这,小姑娘停了停,又隔了一会她才继续说:“奶娘进了房间,酥酥从门缝看到奶娘拿了很金首饰出来,酥酥知道那些首饰母亲一直想要呢,但是奶娘不给她,还说那些都是酥酥的。”
“奶娘在里头选了很久,酥酥看到她拿了一枚玉珏藏怀里,没多久奶娘就买了炭回来,酥酥和母亲才不冷了。”
小姑娘说得断断续续的,甚至不太有条理,但却很肯定:“就是明空爹爹身上那个,一模一样的哦,酥酥不会看错的。”
息扶黎眸光一厉,心头某种揣测几乎呼之欲出,但不能肯定,他遂摸了摸小姑娘发髻道:“酥酥知道那些首饰现在在哪么?”
小姑娘摇头:“不知道呢。”
息扶黎看了伏虎一眼,伏虎心领神会,追着崔元落匆匆下山。
小姑娘说完这事就放下了,她摇了摇明空送她的匣子,懊恼的说:“大黎黎,酥酥都没有送明空礼物,怎么办哪……”
少年漫不经心的道:“这有甚关系,我让人去送。”
“哦,”小姑娘安心了,她好奇地打开小匣子往里瞅了一眼,“呀,好漂亮的糕糕。”
只见小匣子里头铺陈了翠绿的芭蕉叶,叶上摆着几块奶酥雕花玉露团。
那玉露团仅有铜钱大小,上有雕花,层层叠峦,形状同玉露团花极为相似,且还有各种颜色不等,晃眼看去,和真花一模一样,精致到让人舍不得下嘴。
小姑娘嗅了嗅,经不起嘴馋,当时就拿起一块凑嘴边小小地啃了一口。
瞬间小姑娘黑眸一亮,又飞快地啃了第二口,面颊微鼓,含糊不清的说:“大黎黎,甜甜的很好吃哦。”
小姑娘没忘记白晴雪,从匣子里头分出一些给对方,还给息扶黎留了一些。
两小姑娘头挨头,凑一块躲边上悄悄啃糕点。
白陈氏哭笑不得,叮嘱白明轩看顾好两小姑娘,她自己则跟着方丈等人进了山门还愿。
息扶黎皱着眉头,他看着小姑娘一连用了两块奶酥雕花玉露团,适才恋恋不舍地合上匣子不用了。
他此前便差人去了小姑娘从前住的地方查探,不过还没消息。
此时,伏虎回来,他看了小姑娘一眼,凑到少年耳边嘀咕了几句。
少年琥珀色凤眸骤然幽深,尽是浮冰碎雪的寒凉,他冷笑一声,低声吩咐道:“好吃好喝养了这么多时日,也该给那老虔婆松松筋骨,传下去,留口气,务必要给本世子撬开她的嘴!”
伏虎表情肃然:“喏。”
小姑娘浑然不知道这些,她已经带着白晴雪熟门熟路的去寺里看那对越鸟。
有白明轩跟着,一时倒也没有大碍。
息扶黎背负双手站在山门边,山风猎猎,鼓动起他的宽袖,和着鸦发飞扬,竟是有一种羽化登仙之感。
他看着山脚下的方向,透过空间带来的距离,他好似能看到崔元落带着明空,一路出京往清河去。
他想起上辈子的崔元落,为了给自家兄长找女儿,发妻过逝不回,儿子扔下不管,过家门而也不入,直到最后也没找到人,反而还把自个给客死在异乡。
不过,这一回,崔家丢了女儿,酥酥又恰好有过崔家人才有的玉珏,那如果酥酥并不是云娘所生的呢?
少年眉头紧锁,正想的入神。
冷不丁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少年眸一厉,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直接反手一掌拍出去。
“二哥,是我,息蒹葭。”熟悉的声音慌忙响起。
息扶黎及时收力,他转身就见面容惨白的少女心有余悸地靠在一十分面善的姑娘身上。
他打量过去,眉目陡生讥诮。
未来的世子妃谢倾,真是……好久不见。
息蒹葭拍着胸脯,双腿还发软着:“二哥,你吓到我了。”
息扶黎拂袖,睥睨过去:“别喊得那么亲,跟你不熟。”
息蒹葭一噎,跺脚道:“二哥,你这样说是要叫别人笑话我们端王府么?”
息扶黎冷嗤一声:“只有蠢货和软弱无能之辈,才会被人笑话,本世子么,谁笑话过半句?”
这话狂妄又跋扈,但息蒹葭竟是无法反驳,毕竟整个京城还当真没谁敢笑话端王府的世子。
息扶黎不想理会她,遂扬眉不客气的道:“无能不够,还要做条挡道的蠢狗么?给本世子让开,不然自己滚下山去,省的污眼。”
说罢,他还扎心地补充了句:“难看。”
息蒹葭气的浑身发抖,好歹她的相貌同端王爷有两分的相似,哪里会难看?
且她还是亲王贵女,身边的教养嬷嬷都是宫里赐下来的,走出去谁不赞她一声端庄大方,偏生在少年眼里,但凡那张脸及不上他的,就都是长得丑难看的。
息扶黎压根就没将息蒹葭放眼里,和息扶华一样,都是被宠坏的蠢货,并不值得他放心上。
谁想,谢倾蓦地开口了:“民女谢氏阿倾,见过世子。”
息扶黎脚步一顿,他侧目,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谢倾心头重重一跳,她赶紧低下头,微微红了面颊:“一笔写不出两个息字,当今陛下时常称诵兄友弟恭,长幼相亲,蒹葭表妹对世子一片孺慕之心,只是想和世子多亲近罢了。”
息扶黎转身,直视谢倾:“所以,你想说什么?”
谢倾暗自深呼吸:“今日也真是赶巧,阿倾同蒹葭表妹来寺中上香,就遇上了世子,想来是佛祖的安排,不知世子几时归府,正可同路,旁人见了,定然会艳羡端王府的手足情深呢。”
两辈子,其实息扶黎就从未了解过谢倾,今个他才知道她竟是生了七窍玲珑的心和嘴。
也难怪上辈子,她能在世家勋贵圈中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任谁都说不出她的不好来。
他走近她,磅礴的气势都只冲她一个人而去,让谢倾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他继续逼近,伸手挑起她下颌,那张嫩腮雪面滑腻细嫩,还有天生含风流韵味的桃花眼,以及她面颊边的浅淡小痣。
她很会遮掩,本是一点瑕疵的小痣,她硬是在上头用胭脂绘了朵缤纷小桃花瓣,为这张脸平添几分的清媚。
就像是她的脾性,惯常扬长避短。
谢倾感觉到微凉的指腹从面颊划过,她娇躯一颤,激起涟漪颤怵。
“谢倾,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引起本世子注意,上回天福楼推花钵砸本世子的账,你说要如何清算?”他低声道。
少年人清越的嗓音,再是刻意压低,都带着一种亮色,才越发叫人怦然心动。
谢倾屏住呼吸,她抖了抖睫毛,眼睑下阖,看着鼻尖,并不看息扶黎。
“世子误会,民女不是有意的,天福楼那回,确实是不小心,还望世子大人有大量。”谢倾不疾不徐的道。
息扶黎冷哼:“本世子从来都不大量,谢倾你敢说你不想做世子妃。”
听闻这话,谢倾猛然睁眼,诧异地看着他。
息扶黎整遐以待:“或者,你现在点头,兴许本世子心情正不错,立马就应允你了。”
谢倾抬手,柔弱无骨的葱白玉指轻轻搭上少年的手背,带着一股子闺阁姑娘才有的香气,那姿态又像是需要攀附大树才能存活的菟丝藤蔓,娇弱至极。
“世子说笑了,民女从不曾这样想过。”谢倾弯眸笑了笑。
息扶黎不屑:“过了这村没这店,谢倾你可要想好了,毕竟谢氏一辈子都是个继室,不能被扶正,她能给你找到什么样的高门?亦或再一个鳏夫,像她一样,嗯?”
谢倾脸上笑意淡了,她抿着嘴角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