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甚,对不起。”
苏妙仪跪在地上,她双手捂着脸呜呜的哭。
她后悔了,她不该贪图叶风的美色,不该变得那么狠毒。她害死了苏妙龄肚里的孩子,她亲手杀死了叶甚。她真的后悔了,可是后悔有甚么用呢,叶甚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了。
“苏妙仪。”
空中有人喊她,苏妙仪抬头,看见了高高在上的如来佛。
“佛祖,”苏妙仪似乎看见了救星,她伏在佛祖面前,哀求道:“求佛祖救他,求佛祖救救他。”
佛祖道:“救他,你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妙仪道:“甚么代价?”
佛祖手一挥,一口巨大的油锅凭空而现,锅下烈火熊熊,锅内油水沸腾。“若想救他,你便入这油锅受刑,待刑满释放,你已是飞灰湮灭,永世不得超生。你可愿意?”
苏妙仪想都没想,脱口道:“我愿意!”
说罢,终身投入油锅里。
“婠婠――!”
第46章 梦里惊魂(2)
“婠婠——!”
叶甚大叫着从梦中惊坐起。
他大喘着气,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滚滚而落。
想起梦中场景犹是惊魂未定。
他方才梦见了苏妙仪,她的衣裳上染了血,她的手也染了血,鲜红的血像她眉间那朵梅花花钿,艳丽无比。后来她在佛前跪拜,她求佛让她灰飞烟灭,然后她投入了油锅,丝毫不顾及他。
“婠婠,婠婠。”叶甚不禁呢喃。
也不晓得她近来如何了,好端端一个候府嫡出小姐,又是那眼高于顶的人,偏生做了别人的妾。叶甚恨,也怨。恨她辜负他一片真心,怨世道待她苛刻。
不过一介女流罢了,她已出家,为何不让她此生青灯古佛相伴,干干净净了此一生?又让她做了别人的妾,既这般,当初做他妻不好么?
“六爷,”叶甚惊到了柳嫣,她下床掌灯。屋内瞬间亮如白昼,借着灯光,她可瞧见她夫君面色苍白,额上汗珠如雨。“可是梦魇了?”
“嗯。”
“六爷梦了甚么?”柳嫣柔声问。
叶甚瞥了她一眼,见她站在烛光下,眉目如画,虽是刻意伪装了温柔,却眼底隐藏的冷漠让人寒了心。叶甚不欲与她多做解释,“熄灯睡罢。”
柳嫣不动,朱唇一张一合,吐着温柔的话。“六爷不是梦魇了,睡不着么?妾是您枕边人,您梦魇也不能同我说么?”
她声音已然冷了下来,脸上还带着嘲讽。
叶甚皱眉,心下不喜。
他晓得柳嫣想问甚么,可她偏不问,只朝他阴阳怪气的笑着。叶甚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自以为事的,遮遮掩掩的人。睃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问:“你究竟想知道些甚么?”
柳嫣道:“妾想知道甚么,六爷不清楚么?”
叶甚冷笑,“我不是你肚里的蛔虫!”一时忆起自成婚一来与她相处的点滴,又想到这人在他面前都是撞得一副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的模样。却不知今晚这般为何装也不愿意装了,竟咄咄逼人起来,好似他做了甚么对不住她的事般。不免觉得无趣,掀被下床,叶甚道:“我去书房。”
“去了书房,日后就不要来了!”柳嫣忽然喊道,“我晓得你爱慕苏大小姐,原先你求而不得,如今她做了恒王世子的妾,六爷是不是心有不甘,想将她抢了过来?”
不知好端端的如何提及苏妙仪,而她的言辞又如一把利刃生生戳着叶甚的心窝子。苏妙仪与杨综为妾,他确实心有不甘,甚至极恨她。
他叶甚少年成名,又是从小混在男人堆里,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比不得那些读书人会吟诗作赋,也没他们长得温文尔雅。然而他仰慕苏妙仪,他愿意疼她宠她,愿意一辈子将她捧在手心。可那个小白眼狼儿,她看不见他的好,每每见了他,她都如临大敌般战战兢兢的缩回她的壳子里,然后劝他放下她,祝他前程锦绣。
一回两回三回,他也厌了倦了,决定放弃。结果她转眼便出家,当真是对这人世红尘没半分流连。
也罢,她出家,他心底的情思也该斩断了。
他不念她,不想她,不找她,避开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他成家了,努力待柳嫣好,两人也算举案齐眉。
却奈何那位出了家,说要在佛前求佛保他一生顺遂,一世繁花似锦的人转眼做了人妾。
是妾,不是妻!
他怎能甘心!
他不甘心,夜里梦了她,梦里的人过得凄凄惨惨,最后还被人陷害,落得一身骂名。世上再无她容身之所,她求到佛前,求佛让她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佛说:你罪孽深重,若要飞灰湮灭先入了油锅洗去满身的戾气,我方可让你灰飞烟灭。
于是,她纵身一跃,毫不犹豫的跳入油锅。
一梦醒来,尚不知身处何地。
妻子染了烛火,一脸温柔的立在他跟前,问他梦了甚么。他不想提,她却变了脸色,咄咄逼人起来。
啧!
真是好生无趣!
叶甚道:“她已是别人的妾,日后休要再将她与我提起,没得污蔑了她名声。”
柳嫣道:“她还有名声么,她的名声不是早被狗吃了么。”叶甚已走到房门前,听她如此说,猛一回头瞧她。见她神色冷漠,英挺的剑眉拧成一团,十分不解柳嫣何以对苏妙仪有着如此大的怨气。却听得柳嫣道:“好好一个候府小姐不当,便要学那勾栏院的姑娘当那狐媚子。”
“她与你有仇?何以这般作贱别人声誉!”
柳嫣冷声道:“我夫婿想她念她,还给我取小字儿叫绾绾,让我带着她的影子过活,你且说我与她有仇无仇,我恨不恨她!”
闻言,叶甚错愕不已。他当初给她取小字‘绾绾’,却并非是因了苏妙仪的干系。当时不过新婚,两人立于花架下,她一身新妆,娇艳更甚那初绽的花儿,一时心有所动,便来了兴趣要给她取字。又见她新做妇人髻,心念一转,想着那‘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因而给她取字“绾绾”。倒不想苏妙仪小字“婠婠,”竟让她生了嫌弃。
“我当日给你取字不过是想着青丝绾作同心结,你我夫妻恩爱到白头罢。却不想你作了他想,既如此,当日为何不与我提?”
柳嫣道:“我哪里就敢提了,六爷心心念念着那狐媚子,若我提了,六爷指不定大发雷霆的!”
说罢,音量陡然尖锐,到了后来,已是尖酸刻薄。
解释不清,叶甚便懒得费口舌,转身开门。
身后听得柳嫣道:“她不过是个下贱的女人罢了,六爷为何还对她念念不忘。”
叶甚驻足,冷冷地道:“你总说她如何如何,五小姐,你又何尝不是呢?”顿了顿,他说:“你究竟为的甚么嫁给我,你心知肚明。”
闻言,柳嫣脸色一白,很快便扯着嗓门喊。“我嫁给你,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当然心知肚明!”
她声音很大,以为大声就能隐藏自己的心虚。
可叶甚根本不在意,懒洋洋地道:“是吗?我可不信。”
说罢抬脚就走,柳嫣慌了,尖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若敢你离开半步,我便撞死在这!”
威胁他?叶甚冷笑一声,“随你。”
说罢,竟是毫不犹豫的抬脚走。却听得身后“砰”的一声响,再回头,却见柳嫣沿着床柱倒下,身下一滩血。
第47章 梦里惊魂(3)
夜深了,可安王府内却灯火通明。柳嫣院里下人进进出出,吵嚷不已。
外头不知何时下了雨,雨势大,风也大。风吹着雨从纱窗出进来,丫头赶紧关了窗,可是没用,窗纸早湿的不成样子,只能等雨停了换新的了。
“我的孩儿啊,是娘对不住你,是娘软弱护不住你啊。”
屋里的柳嫣忽然嚎啕大哭,在这样疯狂的雨夜,很是渗人。
“老太太,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可怜我的孩儿就这样没了,他亲爹还护着外面那狐媚子。”
叶甚跪在床前,耳边是柳嫣语无伦次的哭嚎。叶老夫人提溜着拐杖站她身后,听得柳嫣嚎一句,手上的拐杖又如雨点般落下。叶老夫人下了重力,叶甚常年军队里摸爬打滚,甚么伤没受过,老母抽打他并不觉得疼。但活了二十好几,第一回 在下人面前挨打,老脸都臊没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受着。
“你这讨债鬼,生来就是要我的命啊!”叶老太太捶胸顿足,举着拐杖往他背上招呼,“你从小混,长大后不愿娶妻。如今二十好几总算娶了个媳妇,媳妇儿好容易怀上了,你又给我做出这事儿。你这是要我的命!”
叶甚是老来子,以前家中长辈诸多娇惯,给养出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后来大些经了人事,性子倒是有所收敛,不过主意也大了。也不知如何,偷偷跟着舅家去边关,熬了半年受不住苦,自己颠颠跑回京。
叶老夫人以为他至此便歇了心思,哪晓得回来不过数日,竟觉得京中日子不好过,吵着闹着要参军,叶老太太自是不肯,叶甚在院子里跪了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