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完全忘了燕王给她安排的举人徐家长女身份了。
然而苏家现在还有个苏景如,就不能大张旗鼓地把阿福认回家去了,顾氏临别难过地拉着阿福的手,“委屈你了。”都怪儿子不经心,顾氏瞪了苏景明一眼。到现在女儿还不肯叫她娘,顾氏也不好强求,毕竟是她疏忽,让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苏景明自知理亏,低头顺目地给阿福做保证,“妹妹,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特指燕王,苏景明还很记仇地看了王承恩一眼。
莫名中箭,王承恩苦着脸往燕王身后躲了躲,他奉承徐夫人都还来不及,哪里敢怠慢了她哟,全都是自家王爷吩咐的!
阿福笑着眼圈儿又红了,今日发生的事就像是做梦一样。
瞬间给自己找了两重麻烦,但为了阿福,燕王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等到两人坐上了马车,阿福鼻头红红,低声对燕王道了声谢。她好像爱上仇人了。阿福恨自己不坚定,咬着唇十分纠结。
燕王心中微动,趁机把阿福抱在了怀中。
阿福微微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反抗,她把头埋进燕王的怀里,鼻端闻到的清香让她渐渐沉醉。
第64章
苏景如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 身上还盖着重重的一层被子,几乎要热昏过去,然而她虚弱无力, 连把被子掀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年的六月似乎格外的热。苏景如住的是一间窄小的耳房,尽管开了窗, 屋子里还是热得如蒸笼一般,更兼满屋子浓浓的药味混合着闷出来的汗味, 弄得屋子里像放了一桶的馊潲水, 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苏景如就更难熬了。
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雀声夹杂着偶尔传来的几声笑闹, 苏景如听得出来, 正在笑得开心的是她新换的两个丫鬟。外头的热闹活泼更是衬得屋子里没有一丝活气。
苏景如抿了抿干裂的唇,敏锐如她, 自然察觉了不对,她落水后只是有些咳嗽, 结果越吃药就病得越重,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过了几日,醒来已经回到了西郊庄子上, 身边的人也都换了。苏景如就看明白了, 苏家是认定了她是冒牌货, 并准备处理掉她了。
然而她怎么能甘心,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苏景如耐心地闭上了眼睛,快到中午了, 药又要送来了。
两个新来的丫鬟, 一个叫红儿, 一个叫绿儿,都是新从外面买来的,规矩都没调/教过就直接被分到了掬霞局。
两个丫鬟年纪年纪都不大,正是十四五岁最爱玩的时候,个顶个的掐尖要强,听说要伺候的是主家得了痨病的远房小姐,本就存了七分不情愿,等到看见主家对这个小姐并不重视,就更是暗地里作践了。才伺候了苏景如几日,两人就无师自通了偷奸耍滑的要诀。
看着到了中午厨房要来送饭送汤药的时候了,两个才是假模假样的拿起扫帚假装在院子里扫地,那个痨病鬼的屋子又热又晦气,谁乐意进去!
刚扫了两把,厨房送饭菜汤药的人就来了。
“姐姐们辛苦了,坐坐喝杯茶罢,”红儿当先把扫帚一扔,凑上去巴结,那个痨病鬼看起来就要不好了,往厨房谋个出路也是不错的。
“不了,我们还忙着呢,妹妹记得服侍表小姐吃药,”年纪大些的绿衣丫鬟马上就拒绝了,刚把手里的食盒交给红儿,就同她的伙伴一起火烧屁股似的走了。
“今儿是什么好东西?”绿儿是看不上厨房的,但是她又很看得上厨房的好饭菜。
“不知道,香得很,”红儿隔着食盒都闻到了饭菜的香气,馋虫被勾起来,顿时把又一次巴结不成功的沮丧抛开了。
也不用进屋子,就在院子香樟树下的石桌上把那个红漆雕花的食盒打开了。
红漆雕花食盒取出来一碗黄橙橙的天麻鸡汤、一份龙井虾仁、还有两个清炒时蔬,配的是一盅瑶柱粳米粥,还有一盖碗摸着还烫的药。
“这么好的东西,给那个痨病鬼吃也是浪费,”绿儿从另外那个食盒里拿出来两碗白米饭,给了红儿一碗,再舀了鸡汤拌饭,心安理得的吃起来远方表小姐的份例。
红儿没说话,却先拿了一个鸡腿,反正表小姐是没有人关心的,她巴不得她早点死了,好找新出路。
两个丫鬟分干净了苏景如的饭菜,连粥都对半分了吃掉了,一点汤底都没有给苏景如剩下,然后才是端着只剩温热的药进屋子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躺在被子的人一动不动,脸颊凹了进去又黄又干,像个死人。
绿儿每次看见她都怕她死了,离着床三步远就喊:“小姐,吃药了!”
苏景如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滚了滚,才是睁开了眼。
又没死,红儿皱着眉一脸嫌恶,呼吸也只敢轻轻的的,就怕吸多了痨病鬼的晦气。她把药放到了床边的案几上,粗手粗脚地把苏景如扶了起来,“小姐喝药了。”
离得近了不仅闻得到苏景如身上的馊味,还有股尿骚味,红儿差点就吐了。就为了少伺候苏景如出恭,俩个丫鬟除了药,中午这顿饭是不给苏景如吃的,反正喝药也能饱。
每天到了这个时候,她身上消失的力气就回来了些,任由红儿粗鲁地把她扶起来靠在床柱上,苏景如突然出了声,“我现在喝不下药,你放着,我一会自己喝。”
许久不曾说话,苏景如被自己粗哑的声音吓了一跳,想起她原本黄莺一般的嗓子,苏景如心里更恨了。
“可是管事娘子吩咐了,一定要服侍小姐喝了药才行,”绿儿有些踌躇。
苏景如突然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被痨病鬼咳嗽的唾沫沾上是要过到痨病的,红儿连忙拉了绿儿,“小姐一会儿记得吃药,我们先告退了。”
看着两个丫鬟忙不迭地出门去了,苏景如停住了咳嗽,靠在床上良久才是缓了过来。到晚饭之前那俩个丫鬟是不会进来的,这个时候就是她的机会。
苏景如又等了一个时辰,身上的药效渐渐褪去,手脚就慢慢有了力气。她试探着下了床,虽然差点因为腿软跌倒,但她还是撑着床沿站稳了。
她留心过丫鬟点蜡烛后会把火折子放在临窗的桌子上,费力地走了过去,果然找到了放在笸箩里的火折子。
苏景如这才把手上戴着从不离身的金镯子取了下来,打开暗藏的机关取了一颗黄豆大的香丸出来,引了火折子点燃了。直到亲眼看着香丸烧成了灰,苏景如拂落了灰烬,又把药汁倒在了床后的帐子里。
皇长孙说只要点燃了香丸,就能联系到他,现在她陷入死局,唯有相信皇长孙的话了。苏景如默默闭上了眼睛,继续养精蓄锐。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景如忽然听见鸟儿扑闪翅膀的声音,她睁开眼就看到一只白羽红喙的小鸟落了下来,落在了她摸过香灰的手上。
鸟儿腿上绑着一个小巧的圆筒,苏景如瞳孔一缩,急切地抓住小鸟,取下了那个小圆筒。然而里面只有一张轻薄的素绢,苏景如没有多余的心力失望,急忙咬破了手指在素绢上写了一封血书,重新把血书装在了圆筒里,绑在鸟身上。
“去吧,”苏景如满怀希望地一推。那小鸟果真拍拍翅膀往窗外飞去了。
“红儿快看,小姐的屋子怎么飞出来一只鸟?”绿儿正巧看见了,稀奇地喊红儿看。
红儿扭头,连根鸟毛都没看到,没好气道:“她屋子怎么可能有鸟儿进去,鬼进去都要给熏出来了,是你眼花了。”刚刚跟绿儿猜拳是她输了,晚膳时候输家就得进去那屋子去取药碗,服侍痨病鬼喝粥,晦气死了。
被红儿这么一说,绿儿也觉得是自己眼花了,便放下了疑惑。
那只鸟儿顺利地出了偏僻的掬霞局,往外头飞去,却在将要飞出庄园墙头的时候,被一张大网兜头拦了下来。
很快苏景如泣血而书的求救信兼表白信就落在了苏景明的案头。
“新方交给你了,”苏景明没有兴趣看,直接把绢书递给了站在书案前的文弱青年。
蒋新方是苏景明得力下属之一,在内部有个绰号叫鬼手,最是擅长造假。他当即从随身带着的工具箱里翻出来一张跟苏景如血书一模一样质地的素绢,裁剪做了同等大小,竟是精细得连素绢上的经纬都丝毫不差。
用的却不是血书了,磨了苏景如原本最喜欢用的香墨,用的也是苏景如用过的笔,蒋新方下笔如神,不多时,一封情意绵绵的私信就新鲜出炉了。
信中言道燕王有意求亲,父母意动,自己十分苦恼,因为思念皇长孙都病了,若是不能与皇长孙殿下长相厮守,不如死了算了。
信中的表白极其肉麻,苏景明只看一眼,就不忍直视地扔回去给蒋新方了。站在苏景明旁边的张弘树也看到了内容,恶寒地对蒋新方道:“老蒋,这么恶心的信,你是怎么编出来的?”
蒋新方嘿嘿笑,谦虚地说:“不如血书肉麻。”他原样把信折好,放进了圆筒里。
换了信,再把鸟放出去,前后不过用了两刻。那只小鸟被人喂饱了小黄米,拍拍翅膀精神抖数地飞出了苏家的庄子,啾啾叫着落进了苏家庄子不远的一个农户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