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珍珠 (夜雨沾尘)

冷凌云抬起双手，把那朵玉黄色的绢花轻轻地插进一边发髻。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接过伙计手上的花布，往肩上一披。回过头来，面对众人。

此时的冷凌云虽然没有像苏小姐那样胭脂水粉，却正清淡如身上的白芙蓉般，楚楚动人。头上的绢花点缀得恰到好处，她微微低下头，眉似弯月，眼如静湖。看似弱不禁风，却又从骨子里透着凛冽清劲，不可随意冒犯的气质。

段靖平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他怎么比苏小姐还像个大姑娘？不过段靖平为人单纯，并没有多想。

还有一个人也看得傻了眼，那就是苏家公子。“不可能，不可能，这段府的书童怎么像月宫的嫦娥，简直美若天仙嘛。平时总沉觉得妹妹欣颖是天下最好看的，这个不起眼的书童，只不过是披上块花布，就生生地把妹妹的风头盖过去了。”

“凌云，你这是干什么？快脱下来！”突然，段老爷从外面进来，一声大喝。

苏家兄妹一看段老爷回来了，还那么生气，赶紧溜了出去。走了几步，苏公子又回过头来，看到冷凌云已取下头上的绢花，他揉揉眼睛，仔细再看：可不，进门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个书童就算是穿着男人衣服，也是那么好看。比府里那些庸脂俗粉不知道漂亮多少。

段靖平连忙解释，生怕冷凌云因此被父亲责骂。

“珍珠……”阿三、阿六兄弟俩小声地叫了一下。

“嘘——”冷凌云赶紧制止他们，把他们拉到一边，悄声说什么去了。

丁小灵在外面走动得多，又喜欢听些江湖上的侠义故事，不像两位少爷那样单纯。见冷凌云紧张地把阿三、阿六两个拉开，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她也像苏公子一样，心里慢慢地生起一团疑云。

正文 第五章 苏公子春心萌动

段老爷非常详细地了解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后，对他们提出了或表扬或批评的处理方式。这也帮助他从另外一个面了解了两个儿子，他们品性自然是端正，只是太缺乏社会经验，以至在这场口角中不知如何应对。还好冷凌云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才化解了一场不必要的纷争。

若想日后他们能担起段家的这副重担，怕是要提早让他们面对社会了。段老爷原本打算以后不让冷凌云和那阿三、阿六兄弟见面的，想不到他兄弟二人一来城里，就发生了这件事情。把他们四个年轻人打发回府后，段老爷又让阿三、阿六两兄弟过来。

“阿三，阿六，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接两位老人来城里？”段老爷摸着胡子，无不关心地问。

“老爷，我们兄弟俩想过了年再接他们来。父母年事已高，这寒冬腊月的，怕他们不习惯。”阿三说。

“嗯，这样也好。新家总有些东西要置办。等你们都搞好了，老人过来就可以享清福了。”段老爷说：“今天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段家和苏家这些年也算是相安无事。虽然苏氏兄妹时有来店里，但伙计们小心招呼着，也没什么。靖平和靖安呢，在府里和你们一起玩大的，没出过门，很多事情都不懂。我们上次去采办新货，在路上遇到的那位叫冷珍珠的姑娘，以后就叫冷凌云了。她要跟在两位少爷身边，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督促他们学习。所以，我和黄伯商量了，决定让她女扮男装，省去许多麻烦。”

“知道这事的人就我们几个，你们俩千万不要再跟人说，懂吗？”

阿三、阿六两兄弟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冷珍珠紧张成那样呢。“老爷，您放心。您就是我们兄弟俩的再生父母，两位少爷待我们也是情同手足，我们绝不会乱说的。”

“那好，你们出去忙吧。这几日你们不在，新货已陆续送到了。你们赶快熟悉起来，有客人上门才好介绍啊。”段老爷点点头，满意地说。

兄弟俩出去后，段老爷一个人在内堂踱来踱去，心情复杂。“夫人，你要是还活着该多好啊！靖平和靖安都变大人了，可惜你做娘亲的却看不到啊。我这个做父亲的也老了。我曾经答应过你，保证让两个儿子饱读诗书，生活得幸福美满。可我终究有老去的一天，是要去那边找你的。两个儿子现在不吃苦，将来独自面对外面的世界时，我怕他们力不从心啊。夫人，我的一番苦心你能理解吗？”

此时的段老爷像站在悬崖边上的老鹰，明知道两只小鹰还不会飞翔，也要忍痛推它们一把。让它们独自经历风雨，守候彩虹。

决心已下，段老爷反而轻松了。他决定提前回府，赶紧把这件事情落实下来。

再说那苏家公子苏坤明，自打见过冷凌云后，整颗心都像是被她掏空了、牵走了似的。正是因为他对男女之间的事情，早已明了，所以在场的人里面，只有他对冷凌云的身份最起疑心。段家兄弟虽然天天和冷凌云在一起，却从不曾往那方面想。

府里的丫环婢女也好，风月场上的歌女粉头也罢，他苏坤明全都是逢场作戏，图一时的快活。爹爹也曾经提过要早日为他选一个大家闺秀，好让他收心，偏偏他一个也看不上。不是嫌对方扭扭捏捏、毫无灵气，就是说人家粗枝大叶、没有一点女人味。如今为一个“男人”茶不饮、饭不思的，苏坤明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人最不能欺骗的，就是自己的内心。

“小红，少爷在里面吗？”是妹妹苏欣颖来了，她肯定是到处找他不到，才想到来他屋里的。

“在，少爷一直把自己关在里面，不让我们进去，连送水都不让。”叫小红的丫环像看到救星似的，“小姐，您帮我们问问，看少爷要不要吃点什么，我们去弄。”

“知道了。”苏欣颖也不敲门，直接就喊：“哥哥，快出来陪我玩，我都快无聊死了。”

没有人应答。

“哥——”

“门没关，自己进来。”苏坤明有气无力地说。

一旁的小红很醒目，听到少爷的话，马上替苏欣颖把门推开了。苏欣颖故意张牙舞爪地走进屋子，想跟哥哥开个玩笑，却看见哥哥端坐桌子前，眉头销得紧紧地。桌子上，地上，乱七八糟地扔满了纸团。

“哥——”苏欣颖伸出手，出其不意地捡起一个纸团，正要打开来看。“喂，不许你看。”苏坤明一把按住她的手，抢过纸团说：“欣颖，你别闹。去找你的丫环小绿玩吧，我没空。”

“你没空？哥哥，我看你是全世界最有空的人才对吧。”苏欣颖突然转过头，对着门口说：“爹爹，您也来找哥哥啊！”苏坤明不知是计，转过身打算迎接父亲，却不料妹妹一闪身，从桌子上抓走了一个字团。

“哈哈哈，我说我的好哥哥怎么突然爱起写字来了，原来是在画画？哥，你画的这个人是谁，怎么有点眼熟……”话没说完，整个人几乎被苏坤明抱在怀里。

“欣颖，你还有完没完，我说过不能看的。”

苏欣颖本来就是想找人玩，见哥哥这么介意，反而更起劲。她佯装把纸团还给苏坤明，一转身又要去捡地上的，气得苏坤明脸色通红。

“好了，好了，我陪你出去玩，行了吗？”苏坤明看破她的鬼计，举手投降。妹妹从小让父母给宠坏了，有时候连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没有办法。“不过，事先说明啊，不要再扮成男孩子模样叫我带你去翠花楼，怡情阁什么的。要让爹爹和娘亲发现了，我也休想踏出家门半步了。”

“是，苏大公子。只是你这一日不去翠花楼，就不怕那秋兰姑娘望穿秋水，耐不住寂寞，去找别人吗？还有怡情阁的碧玉姑娘，凝香院的若苹小姐，还有……”苏欣颖扳起手指挨个地数个去，还不忘看苏坤明两眼。这个哥哥，风流成性，一听到姑娘的名字，脸上就麻麻酥酥，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听了妹妹的话，苏坤明烦闷的心突然开朗起来：对，就这么办！他拉起苏欣颖的手就往外面走，“小红，去叫上小绿，告诉她小姐要出去，你和她一起到前门等我们。”

“哎，哥，你干嘛？我是说要出去玩，可也不要这么着急啊。你拉我去哪里？”苏欣颖吓得花容失色，哥哥对他，可是从来没有这么鲁莽过。

“欣颖，你不是喜欢玩新鲜的吗？今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从来没有去过的。”苏坤明兴奋不已地说：“我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以后大家一起玩，就不会嫌闷了。”

“你先告诉我去哪里？”

“嘘——，现在还不能说，要是让爹爹听到了可不得了。”

“切——，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去那种地方。说，是不是又有新姑娘了，让妹妹去给你把关？”苏欣颖用力挣脱苏坤明的手，他不让她穿男装，无非是刚认识人家姑娘，不好意思太直接。只能约出来喝喝茶，听听曲什么的，更无聊！她才不要去。

“你错了，以我的经验，还要你去把关？开什么玩笑？你别问那么多，跟我走就是了。快点，等下让爹爹看到，我们都出不去了。”苏坤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