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寿摩挲着茶盅上的花纹,低声说道。
颜斯走后,李寿便立刻让阿玄派人去调查颜家。
颜家在京城不显,但在山东,却已经成为一个望族。
族中子弟大多科举入仕,颜斯这一房,更是父子四进士,一时成为佳话。
颜斯的几个儿子都做了官,长子如今官至刺史,封疆大吏,为天子牧守一方,绝对称得上实权人物。
长孙也不错,三年前来京参加科举,便考中了进士科,被圣人安排进了鸿胪寺。
现在虽还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但他年轻啊,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岁!
还有其它的子孙,前程亦是一路坦途。
“……依着颜家目前的状态,并不需要攀上我来提携。”
李寿客观的说道,“所以,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为了避免政敌抢先查到这些,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这才——”
无奈跑来认亲,然后向李家提要求。
而且颜斯以己度人,觉得自己若是李寿,应该也想给颜婠正名。
毕竟,他是颜婠的孙子,如果颜婠身份尴尬,他这个李氏继承人做得也名不正言不顺。
虽然当年事发的时候,他手中有李立贤的遗书,因此而得到了整个李家。
可随着时间推移,这件事渐渐淡了,世人便会忘了李立贤遗书中所说的话,反而用实际的身份来攻讦李寿。
到那时,李寿的家主位置就坐得不是那么牢靠了。
当然了,颜斯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但他心疼阿姊、觉得愧疚阿姊也是真的。
至少,李寿从颜斯身上感觉不到算计。
“想要给她名分,却不是我和你能做到的。”
李其琛情绪有些低落,不管当时的情况如何,他的身份,按照世俗的眼光来看,确实有些不光彩。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生母能是父亲的妻子。
李寿想了想,点头,“阿爹说的是,我、我去寻阿翁吧。”
这件事,还是需要李祐堂出面啊。
这几年李祐堂过得很是清闲,许是当年的事给他刺激太大,让他彻底绝了沾手家业的心思。
家族中的事,他也全都交给了李寿,自己一个人躲在京郊的庄子上,或是研究谱系,或是邀请三五同好清谈。
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最重要的是,他的好孙子和好孙媳太给力,时不时的给他出个书,邀请他去书院讲个课啥的。
虽然他已经是半隐居状态,但京城依然有他响亮的名声。
当然,这个名声不是坏名声,而是“谱系第一人”的美名。
李祐堂觉得自己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至少在谱系这个领域拿到了“第一”!
所以,他见到好孙儿李寿的时候,心情很是不错。
但,李寿一开口,李祐堂的笑容便有些垮。
李立德和柳氏的事,是他心中最大的伤疤,每每提起就会弄得他鲜血淋漓、痛不堪言。
“颜婠?她、叫颜婠?”
不过,听李寿提到那个女子,李祐堂的表情又缓和了许多。
“是,阿翁,我已经找到了她的亲人,这是她当年的画像。”
说着,李寿展开一幅画轴,画中的女子二八年纪,花朵一般粉嫩,幽兰一般清雅。
这幅画像是李寿从颜斯那儿要来的,是当年颜婠离家前画的。
李祐堂定定的看着画中的女子,这是个跟柳氏迥然不同的人,美丽、娴雅,浑身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李祐堂对颜婠真的没有什么印象,但现在他看着她的画像,努力回想在庄子上的每一夜,竟忽的有了种相识的感觉。
良久,他叹了口气,道:“罢罢,左右我已经休了柳氏,就扶她做正妻吧。”
第530章 恶毒
崇仁坊,李宅。
嘭~~
一个茶盅砸精准的砸到了小丫鬟头上,温热的茶水从额角流下来,糊了满脸。
小丫鬟没有闪躲,也没有抬手去擦脸上的茶水,只是木然的跪在榻前。
“你个贱蹄子,想烫死我啊。我看你是成心的啊,刚才我说茶水有点儿凉,你个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贱货就给弄来这么一碗热水,怎么,看我不能动,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榻上一个瘦弱的老妇,披散着花白的头发,五官扭曲,用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小丫鬟。
“太夫人恕罪,都是奴婢的错!”
小丫鬟似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毒打、喝骂,半句解释的话都没有,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麻木。
她服侍这位太夫人两个月了,每天太夫人都会这般。
有时太夫人还会找个理由,比如茶热了、茶凉了、饭菜不可口,随手就把装满热茶、热饭、热汤的碗碟什么的往她头上砸。
有时候,太夫人懒得说理由,哪怕只是看到她好好的站着,都会大喝一声“跪下”。
不管地上是不是散落了一地的碎瓷渣子,还是铺满地的饭菜糕点。
至于跪多长时间?
一般情况下,太夫人会一直让她跪到昏倒为止。
看到她摇摇晃晃、双腿都无法走路后,太夫人就会露出心满意足的病态笑容。
起初,小丫鬟还会辩解,还会求饶,但她很快就发现,她越是解释、越是哀求,太夫人的折磨就越厉害。
难怪她被管事娘子挑来伺候太夫人的时候,许多年长的丫鬟姐姐或是管事妈妈们会对她露出同情的目光。
小丫鬟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太夫人房里的丫鬟会更换的如此频繁。
据她所知,只今年一年,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就已经换了五个了,她是第六个。
照太夫人这么个折磨法儿,估计用不了多久,她也会像之前的许多小姐妹那样,被太夫人弄成瘸子,或是干脆熬掉一条命!
瘸子?
没错,太夫人最热衷的就是把身边的人弄成瘸子。
原因无他,因为太夫人自己就是个瘸子,而且两条腿都受了伤,根本无法动弹。
“恕罪?我饶了你?老天又可曾饶过我?”
太夫人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脸上闪过怨毒的神色,抓起手边的捣衣杵,没头没脑的朝小丫鬟身上抽去。
别看这位太夫人是个“瘫子”,但她手上的力气很大,只砸了几下,那小丫鬟头上便鼓起了包,脸皮也被砸破了,鲜血流了一脸。
小丫鬟终于有了反应,抱着头开始闪躲。
嘴里更是不断的哀求,“太夫人饶命,太夫人饶命啊!”
终于听到哀嚎声,太夫人枯瘦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但她太瘦了,五官也扭曲得厉害,乍一看,就跟骷髅差不多。
太夫人心里畅快,看向小丫鬟的目光十分诡异。
仿佛透过小丫鬟看到了另一个人一般,而她嘴里的念叨也证实了这一点,“李十八,唐氏,还有李祐堂,你们这些贱人真是该死,我打死你们!”
手下更加疯狂,只把小丫鬟打得满地打滚。
“太夫人饶命啊,呜呜,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吧!”
小丫鬟拼命的躲着,奈何太夫人手里的捣衣杵是特别定制的,远比正常尺寸的捣衣杵要长许多。
单看长度,几乎跟个棍子差不多了。
但,这捣衣杵可比棍子结实,且打人的那一头是圆的,就仿佛个木锤差不多。
而太夫人仿佛用惯了这捣衣杵,只见她手腕翻转,硬是把捣衣杵舞弄得密不透风。
小丫鬟被打得满地打滚,却根本逃不开。
最后,小丫鬟被打得没了力气,气若游丝的趴在地上,血水从她的身下晕染开来。
“来人~~”
见那小丫鬟一动不动,太夫人终于住了手,放下满是血迹的捣衣杵,扬声喊道。
站在门口的两个粗壮婆子闻言,赶忙推开们,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她们仿佛没有闻到,熟稔的一人一边,抓住小丫鬟的胳膊,将她拖了出去。
而在小丫鬟身后,则是一条蜿蜒的血色痕迹。
“唉,真是造孽啊,这是今年第三条人命了吧?”
出了院子,两个婆子才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可不是,听说以前太夫人不是这样啊,最是个高贵、慈祥的人,怎么忽然就变得这般恶毒了?”
两个婆子扭头看着被活活打死的小丫鬟,忍不住的嘀咕着。
两人正说着,迎头走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
她们赶忙住了口,退到一边,恭敬的行礼:“见过郎君。”
李其璜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丫鬟,走近了再仔细看,发现那小丫鬟满脸血迹,早已看不出模样,但依稀能辨认出,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她的头软软的歪到了一边,显是刚刚死去的模样。
拿出帕子掩在鼻端,李其璜很受不了那股子血腥味儿。
“太夫人呢?”
李其璜很清楚,这小丫鬟应该是自己阿娘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