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傻子嫁了男人,竟然可以上床睡了,难道是冯熙那方面的功劳……绛绡有点犯恶心。她一晚上辗转反侧也没睡好,想了想现在被陪嫁出来该怎么办,后来觉得还是先将就着。
霜小说:“刚才堂上过来传话:今早晨主母病稍稍好了,要让新妇洗沐收拾后去拜见主母。”
绛绡见门正开了一半,往里一看吓一跳,里面床前还坐着一个老妈子。霜小说:“这是堂上给新找来的一个婆子,和咱们两个一起伺候新妇。”
这个霜小是吴家本来做洒扫的小丫鬟,十三岁模样,挺机灵。
绛绡走进屋里,见文迎儿正仰躺着打鼾,床前这个婆子却将她胸前衣裳扒拉开了,捏着她抹胸上的珠子在看。
“你在干什么?”绛绡警觉。
“个头还不小。前些年我见过类似的变卖,少说卖了十几贯钱,这两年一颗一千也是有的。”这婆子吴氏半趴在文迎儿床上,床边红褥子被她裤子压带上去不少脏点子。
“你别动我家姑娘。”绛绡过去扒拉那吴氏的手,被她打落,这老妈子手劲真大。
“这么贵重的东西在傻子身上穿着,浪费啊。”吴氏盯着新妇绾色的抹胸上滚着的一朵石榴花样的边儿,用一颗颗圆滚的珍珠围成花瓣,莹白的闪在她眼珠里。
“你别拽劈了,这是丝的。”绛绡又去拉吴氏,吴氏不起来,还把她胳膊拦开。
“当我什么没见过。劈了就劈了,这傻子知道个什么。”
文迎儿忽然嗯哼了一声,吴朝她脸看去 。熟睡的人儿肤色粉莹,直是瘦销,下巴上半点肉也无,像笋尖。眉细长显得优容,长睫扫着下方,眼皮一直跳,不知梦到了什么。
从脖颈往下看到前胸,雪粉的细皮嫩肉上有几道红痕。这抹胸带子都没解,牢牢地绑在背脊后。胸前随着呼吸波浪起伏。虽说是仰面躺着,绾色丝绣没覆住那一双若隐若露的酥峰,正像冬日里山上阳面的雪化了,只剩阴面留着的半峰残雪。若是吴氏再拽一拽抹胸,那一双雪峰上的粉头都要露出来了。
绛绡心想,冯家老相公的犯事已经三年了,人死在战场上,是败亡,罪名是违背军令。但这三年冯熙还是受优恤在宫里侍卫亲军的,那个时候文拂樱还是说要嫁过来。怎么短短三年,他突然脸上刺了字又瘸了腿?这里面肯定有她不知道的内幕。要不然文拂樱不会掉包这个傻子嫁过来吧。
可如果文迎儿就是个顶包的,怎么连抹胸都穿得这么贵重?
吴氏突然从篓子里拿了剪刀,开始挑文迎儿抹胸上的串珠线。那珍珠下面是银攒花,银攒花上面吊着线缝在丝缕上,吴氏三两下挑断两颗珠子下的线,握着那银攒花眼睛溜溜地盯着,舍不得伸脏手摸那亮珠子。
“你这是要偷珠子?” 绛绡没想到这婆子敢干这种勾当,惊叫出来,
吴氏转头对绛绡低声说,“别瞎喊,这么多贵珠在身上兜着才是容易招了贼惦记,我给娘子拿下来藏好。”说着就又坐回去,拿起剪刀细细地挑那线。
绛绡料她是胡说,准备上去抢那剪刀,吴氏手里却冷不丁抛出一颗珍珠,荧光一闪,绛绡脑子便立刻转了,抢剪刀的手伸出去将空中抛落的珍珠接下。
那珍珠被吴氏手里握了半天有些温度,到了她手里却忽然觉得炙热滚烫,一时舍不得随手撇下。
毕竟文迎儿她才只刚伺候了两天,她还嫌恶得不行,但珠子摸着舒服多了。
吴氏看她那局促的模样,讥笑一声,油腻的脸上泛起几道褶皱,“东西落在手里,知道它的好了?”
“你胡说什么?”
吴氏手快,那剪刀三挑五挑还没看清楚,手里已经攒着抹胸上全部的珍珠了。
“咱们替娘子收好了,这样娘子省的担忧,这是好事。再说来,你还记得原先缝了多少颗吗?”
绛绡愣住。她的注意都在珠子装那石榴花样上,根本没有数。那吴氏道:“十六颗,你是你娘子跟前的吗?这也不知道?”
绛绡没这老婆子油嘴滑舌,想偷东西却冠冕堂皇的说话,当着她的眼皮就敢犯事。如今还反而对她咄咄逼人了,她反唇讥道,“偷东西都能说出花来,我现在就告诉堂上去。”
“这屋里就咱们两个,还有这睡觉的傻娘子。你去告我,我就说东西是你偷的,被我抓了还恶人先告状。反正没人看见,你能得了理么?”
绛绡哼一声,“我是跟着我家姑娘从文家过来的,我会偷她的东西?”
吴氏面色无惧反坦然笑,“好,那咱们这就去堂上,我是为娘子保存,你手里怎么独独攥着一颗?人赃并获,打自己娘家的主意更是可恶 。”说罢一把手拖住绛绡的胳膊往外拽,面露凶光,另一只手准备开门。
绛绡被她大力握着吃痛,看她那坦然逼人的样儿,说不定真能说服了这家大姐。
“走不走?”吴氏发狠地瞪着她,大声道,“偷东西的丫头,走不走?”
“我没有!你贼喊抓贼!”
绛绡是碰上了“老江湖”。正打算把手里珠子扔地上,这个时候吴氏已经开了门。
吴氏看见霜小在外面,喊道:“来看她那手里攒的大珍珠!”
这老家伙力气太大,拽得她疼得的眼睛里逼出了泪,珍珠从自己的手里滚落在地,霜小那一双眼睛愣愣地,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没事儿,去倒了你的簸箕去。” 吴氏驱赶一声霜小,霜小起身从地上站起来,端着簸箕走了。
绛绡又惊又怕,眼见那珍珠滚到自己脚边下差点踩着,只得再捡起来。上面已有些脏痕。
吴氏关上门,扯住绛绡的头发:“你还告不告发了?不告发咱们两个人都得好,告发两个人都不得好,你仔细想想吧!”
正发着狠,眼下突然只觉得脖颈一阵发寒,蓦然朝床上看去。
一双眼珠子直直盯过来,像佛堂里的金光扫在头顶。“娘子醒了!” 绛绡嗓音微颤,甩脱了吴氏的手到床边去。
文迎儿的眼睛大而晶亮,如一汪净水窝子,清凌凌的将人吸得无法转眼。与其他的闺秀,或即便是与教坊的行首主张坐在一起,但凡看见她的,也只会被她那一双眼睛吸引。
吴氏晃一晃手里的珠子,“好娘子,这是什么?”
文迎儿望了望不说话。
吴氏拿手掌在文迎儿脸前面虚空打了两巴掌,嘴里还故意发出“啪啪”的声音,作给绛绡看,“你看,这傻子能怎么样,你打她她还以为你跟她玩儿呢。”
文迎儿一声没吭。
绛绡也明白,这傻子是没指望的,维护她也没有什么好处。
“你想想,你们文家将你给了一个傻子,你得到了什么?这东西就当是她们欠你的。这十四颗珠子我替娘子收好,咱们谁也别动。” 另外两颗一人分一个,吴氏觉得公平得很。
吴氏一边说一边将珍珠用红布包了,将房中楠木柜子打开,放在给文迎儿准备的檀木首饰盒子里,又用哄两岁儿的语气哄文迎儿,“乖娘子,这身上滚得脏了,赶紧得洗了去堂上。”
绛绡心一抖,不吭声,扶着文迎儿起身往净室。盆里哗哗撩起的水声,气氛异常安静。
文迎儿虽然呆傻,但一醒来都会闹的,今天却没理人。她出了沐,呼吸不疾不徐,挺起胸脯,张开双臂。笔直腰杆托出女子姣好的曲线,下巴微扬,等着有人给她擦干净身体。随后绛绡给她穿上中衣,并外面水红交领襦裙,再罩上薄薄的一层青碧褙子。到了最后,她主动伸出脚来套进鞋里。
吴氏愣了愣,跟绛绡说:“你家这傻子还知道穿鞋。”
等净室的门打开时,文迎儿迈开步子朝阳光底下走过去。
☆、主母
南薰门蔡河曲那一带有不少武官宅,冯宅也是其中一个,为旧时的御赐,房屋百间。当时冯家从河东徙京,轰动一时。娶新妇前乌角门楼都擦过,白日一亮,便有种武臣胸口护心片一样的泛着堂堂正正的明光。
文迎儿往主母屋里走,绛绡、吴氏和霜小都在旁搀着。她们都感觉今天文迎儿出奇地诡异。
霜小拿着水壶往左右两楹房后的花圃里面洒水,指着花圃说,“现在就种的一种富贵树,原来种的才多,有茉莉、朱瑾、玉桂、蜃香藤,都是南花,经常死了又换死了又换,我怕它死就浇水,浇水也死,现在彻底死没了。”
文迎儿点点头,本来想开口,后边的吴氏却突然说:“死不死的挂嘴上,找死啊。”直接一个手掌劈在霜小头上,霜小一脸懵的委屈样。
文迎儿于是继续装傻。
等走到主母那屋,堂上站着个白净微胖的男童,三四岁模样,在背诗,一边背还一边胆怯地瞥左上首坐着的妙龄女子。
“还有一首?”妙龄女突然发话,声音冷淡得有点逼人,那肃穆的模样总感觉像庙里的庄严宝相,眼神又跟包青天似的让人打寒颤。
男童着急了,眼神凌乱地背,“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暂上……”
“凌烟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