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徐妈妈就放心的领命而去了。
等赶到夏家,却见夏家虽然气氛紧张,但号称“重病在床”的夏家二老却还都精神得很,半点看不出生病的痕迹。
见她们回来,反倒十分奇怪,“你们怎么来了?到底是哪个多嘴的走漏了消息?”
“是我派人去叫她回来的!爹不高兴,尽管骂我就是!”
宁芳一扭头,就见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妇人,扶着小丫头进来了。
她原本生得面貌端正,还颇有几分秀丽,但通身上下无一丝饰物,深茄色的素面褂子上也是半点花色全无,看着比夏老太太看得还老气横秋。尤其嘴角那几道深深的法令纹,一看就象人家欠了她八百两银子似的,极不讨喜。
宁芳认出来了,这就是她们上次回门,那个在隔壁后院里指桑骂槐的人,也是夏家的二太太。
自夏家二爷夏明泰七八年前过世,夏二太太心情一直不太好,但大家体谅她是居丧之人,都不计较。所以上回宁芳就算知道是二舅母在发脾气,也没有指名道姓的把她说出去。
可别人愿意体谅夏二太太,她却未必愿意体谅旁人。
尤其看到成功瘦身,恢复美貌的小姑子和小姑子粉嫩嫩的女儿时,夏二太太那张债主脸,明显拉得更长了。
夏老太公微皱了皱眉,但语气却客气了几分,“我不是要怪你,只你要叫珍儿回来,也得先打个招呼不是?如今什么都没准备,怎好招呼她们?要不珍儿你先带芳儿去屋里歇歇。来人,去把外头的菜地给埋了。土要厚一些,别漏了味道!”
夏珍珍原想说没关系,别白糟蹋东西了,夏二太太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
这个小楼,自夏珍珍嫁后,她早想要女儿住进来了,可公婆始终不松口。
好吧,那她等。
可等到她孙女都长到可以说亲的年纪了,始终也没能住进来一天!
平日里,夏老太公把块菜地看得跟命根子似的,就是她不懂事的猫过来挠了几只瓜果,还得挨顿骂。可上次夏珍珍母女回来,老头就恨不得扫了全院子的雪堆上去,这回更是索性连菜也不要,整个埋上。
他这是特特做给自己看的吗?那也太偏心了!
“爹,今儿当着小姑的面,媳妇很想问一句,这个家里,是不是就她亲生的,其他人都是捡来的?”
“你闭嘴!”夏老太公真火了,手中的拐棍戳得地板咚咚响,眼神雪亮,“给我滚回屋里去!再这么给脸不要脸的,可别怪我这当爹的不客气!”
夏二太太自打进门,还没受过这样严厉的责骂,一时间确实有些吓到了。
可再看夏太公控制不住哆嗦的双手,还有那满头白发,夏二太太忽地又壮起了胆子。
再凶猛的狮子,一旦老了,都没那么可怕了。
她虽不敢直接跟夏老太公顶嘴,却是走到了夏珍珍的面前,“都看到了吧?你是不是很得意?有这么好爹娘,从小就宠着你护着你。不管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总是第一个先供着你。要做新衣服了,也总是你第一个挑完,接下来才能轮得到我们。甚至,就连你二哥——”
“住嘴,你住嘴!”夏老太公眼神恨得想杀人,哆哆嗦嗦扬起拐棍,竟是想打人。
然后宁芳只觉手上一紧,是外祖母忽地拉住她和她娘的手,想把她们带走,却被夏二太太堵住了去路。
“怎么,你们怕了吗?怎么就不敢听了?”
夏老太太颤微微的道,“老二媳妇呀,你说我们疼你小姑子,可这些年,也待你不薄吧?除了没让你孙女住进她这绣楼,你们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最拔尖的?”
“对呀,我们二房吃的穿的,确实都是拔尖的。可那是为什么呢?”
看着夏二太太那怨毒的眼神,宁芳心中忽地有份隐隐的不安。
都说二舅舅是跑生意途中遇到洪水,意外过世的,难道还有隐情?
第71章回乡
贯穿南北的大运河推着船儿顺流直下,那一路高高飘扬的官家大旗,在风雨中越发象一只展翅的火鸟,拉着船儿披波斩浪,是那样的气势千钧,令得其他船儿纷纷避让。
掌舵的焦老大看那面容俊雅的青年进士又披着斗篷走出船舷,不由得笑道,“宁大人,您也太心急了。我们这船可已经够快的了,再快就要飞起来了!这么大的雨,您还是回去吧,仔细着凉。”
宁怀璧笑道,“从前离得远,倒也不觉得,如今快到家了,由不得人不着急起来。不过掌船的事你说了算,可别被我扰了心神。这回也是好运,搭上了你的船,否则还不知在哪儿耽搁呢!”
那日南苑宫宴后没几日,他的朝廷任命便下来了。
按习俗,先放了他两个月的省亲假,让他先回乡夸耀乡里,然后再赶去赴任。
因辛姨娘查出有孕,不好赶路。故此宁怀璧把大半仆役钱财都留给她,只带着孟拴柱一人,简简单单收拾了几件行李,便去英王府辞了行,赶回老家去。
而程岳除了替他准备了回乡的礼物,还打听到往皇宫送春季新布的江南织造署,近日正好有船回去,便命人带着宁怀璧去碰碰运气,谁知便正好撞上了焦老大。
他是江南一个船行老大,因水上经验丰富,人又爽朗大方,与官府颇有交情。故此这回送布上京,也征用了他的船。此次完了差事,又能搭上宁怀璧这样的新科进士,他其实也挺高兴。
“您这样的新科老爷愿意坐我这小船,可是我们全船兄弟的光彩。您要是实在坐不住,不如到船尾去试试手气,若能捞两条鱼上来,一会儿也好加个菜。”
宁怀璧笑道,“正有此意。”
说着话,果真去了船尾。
有人赶紧递了支前端装着网兜的长竿过来,却是被卖的孟保柱。比起从前在家时,他黑瘦了许多,却也精壮稳重了许多。
孟家后来发生的事情,因书信不便,连宁怀璧也是不知道的。谁知一上了焦老大的船,却是意外遇到卖身为奴的孟保柱。正诧异着,孟保柱自己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孟拴柱气得当时就捶了弟弟一顿,但捶完之后,兄弟俩又抱头痛哭。
但让宁怀璧意外的是,兄弟俩无论是哪一个,都没有提出要把人赎回去。
孟保柱是自觉有罪不敢提,孟拴柱是跟着宁怀璧上了回京城,开阔了不少眼界,觉得让弟弟留下受些磨砺,未必不是件好事。
孟保柱自小有些小聪明,就是在家中那一亩三分地上,养得有些眼高手低,不知天高地厚,是以才闯下大祸。横竖他如今跟着的焦老大并非坏人,相反长年走南闯北,还极有见识。于是孟拴柱便劝弟弟安心留上几年,跟人家好生学些本事。
孟保柱自出门后,很是吃了些辛苦,却也见识着不少在家里一辈子见识不着的人和事,是以也愿意留下。
看他们兄弟俩都无意回去,宁怀璧也不多费唇舌了。此时接过孟保柱递来的长竿就往水里划拉。
这种捞鱼大法,全凭套在竿头的网兜捞,没有技巧,全凭运气。但也因其不确定性,反而成了水手们闲暇逗趣的消遣。
宁怀璧第一杆子下去,啥也没捞着。
再一杆子下去,还是什么也没有。
因船上游戏时定了规矩,一人一天只能捞三竿,宁怀璧不由得苦笑起来,“看来今天,我是要空手而归了。”
孟保柱道,“不还有一竿么?二爷别泄气,再试试。”
宁怀璧没抱什么希望的第三次把竿子插进河里时,忽地瞥见水流中似是掠过一抹异色。只是在疾风细雨中,也看不真切。但他的手已经本能的往那里一划,顿时就觉得沉甸甸起来。
什么鱼这么沉?
宁怀璧还在想,孟保柱已经眼尖的惊呼起来,“哎呀,是个人!”
宁怀璧吓了一跳,孟保柱忙过来帮他稳住竹竿,又叫了焦老大等一帮老水手过来帮忙,大伙儿很快七手八脚,将人给捞了上来。
谁知竟是一个二十来岁,容貌姣好的年轻妇人,。
因船上都是男人,大家碍于名节,没人敢上前施救。
宁怀璧急道,“如此性命攸关的时候,万不能拘礼。我今日在此做个见证,焦老大,烦你使个人去救救她吧!”
得了他的吩咐,在船上年纪最大的焦老大才亲自出了手。
他经验丰富,很快便按压着这妇人腹部,迫使她吐出水来,人也渐渐恢复了清醒。
可她见自己获救,先是惊慌了一下,随即又要闹着投河。
宁怀璧见劝不住,索性抬手先打了她一耳光,把人镇住,才和气道,“你若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我们或许帮不上忙,但总可以替你出出主意。蝼蚁尚且爱惜性命,你这么三番两次的寻死,可对得起生养你的父母?再说难道这世上,并无一个你牵挂的人不成?”
妇人听了他的话,顿时掩面痛哭,只是仍不肯多说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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