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亏得遇到你们,又多方开解,我才没走上岔路。如今家里都好,兆儿她爹去年大病一场,也渐渐消停了。这回还是他坚持让我上京来的,跟你们叙叙旧,也趁便看看路上江湖山水,圆我多年的一个念想。”
庆平公主不知那些旧事,便没有乱插话,但多少也明白了些,对这位堪称奇女子的管奉,也是心生好感。
宁四娘笑叹,“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只宁芳挺忧心的,跟着来一句,“你家老太太,也真是高寿。留下姨父一个人,服侍得来吗?”
不要趁着管奉不在,又把人往歪路上带啊!再弄个表侄女表外甥女啥啥的,可怎么办呢?
宁四娘顿时嗔了她一眼,“小孩儿家家的,就是爱杞人忧天。那么多下人呢,有什么服侍不来的?”
虽然都心知肚明,那个糊涂老太太太长寿不是好事,可怎么能说出来呢?
管奉却是笑了,“老太太别怪她,王妃这是心疼我呢,我心里明白。这也就是在公主这儿,咱们娘儿几个关起门来说几句私房话。我家老太太也是岁数到了,从去岁起,就不怎么认得人了,一阵好一阵坏的。我这回上京,也是要跟公婆回禀一下老太太的事儿,看能不能开几个方子抓几副药回去。”
她说得委婉,可大家都听明白了。
王家老太太大概是真的快不行了,所以管奉得亲自上京,跟公公婆婆说一声。
主要是公公,王恽得做好准备。万一老母过世,他要不要回家丁忧?
如果丁忧,政务如何交接?如果被皇上夺情,不回家丁忧,那也得提前做好准备。省得到时被人攻讦他贪恋权力,不尽孝道。
可这个话题,事涉政事,她们妇道人家不便深谈。宁四娘便转个口风,给管奉推荐起擅治老人病的卢太医。
回头安哥儿顺哥儿下学,跟姐妹几个一起过来请安。
管奉顺便看了几个孩子的功课,俱都指点了一番。尤其喜欢宁萍的画作,还特意要了一副带走,说要回头挂屋里看。
等天暗下来,留管奉在公主府热热闹闹用了个晚饭,便要告辞了。
宁四娘借口精神不济,让宁芳代为送客,管奉才悄悄拉着宁芳,说起正事。
“你家老太太身子不好,又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我便不在她面前说那些糟心事,就是怕她听了生气。但我这次回去,不知几时才能相见,这些话若不找个信得过的人交待一番,我是万万走得不能安心的。”
宁芳忙道,“姨母尽管吩咐。”
管奉叹道,“其实和七皇孙这门亲事,我家是不乐意的,兆儿也不乐意。可皇命难违,且宫里水深着呢。若不送个明白点的姑娘进去,往后更要给家里招祸。所以思来想去,也只有兆儿最合适了。你可知我家去年为何耽搁了那么久才上进京?”
宁芳自然不知。
管奉接着道,“不是我们故意拖延,而是之前的那位表侄女又来闹了。她几年前嫁了人,可没两年,夫君一病就死了,只好守寡。
听说兆儿跟皇孙订亲,她竟异想天开,硬是撇下亲生女儿,又回了娘家。打着来探望老太太的幌子,说想跟去做陪滕。
呵,她这是想学那王皇后的旧事,重博一个天大的荣华富贵呢!”
这故事不仅宁芳,天下人都知道。
前朝有位王皇后,也是曾经嫁过人,还生了女儿。和离后入宫为婢,却得到皇上宠幸。后生下太子,母凭子贵,一路做到皇后太后,连女儿后也封了大长公主。
可这样的逆天好运,岂是轻易能成功复制?
管奉道,“我自然不肯,她看拿我没法子,就想在兆儿身上下药。以为让兆儿脸上长几个疙瘩,损了容貌,我们就能同意她跟去。却不想那药被兆儿她爹误服,大病一场,闹得几乎丢了半条命。兆儿她爹,也才因此,彻底对她死了心。”
宁芳听得这样狗血事情,只觉惊心动魄。
难怪王家肯放管奉出门。肯定也是怕路上再出什么幺蛾子,要她跟着照应。
管奉恨恨道,“若不是我家老太太实在是不大好了,又到底养育了兆儿她爹一场,我真恨不得剃光那小蹄子头发,即刻送她去出家!如今只为了老太太,方死命把事情压了下来。只那小蹄子后半生也别想好过,她不是想赖在我王家么?哼,我索性收她做了干女儿,送了她一个乡下田庄。只这辈子,她都休想走出那庄子半步!”
这招实在是高,宁芳竖起大拇指。
第526章醋到
管奉送豁出钱财不要,白送一个田庄,是想感化那位表小姐,让她知恩图报?
别做梦了。
这姑娘要是真懂恩义,就根本做不出从前勾引长辈,如今还厚着脸皮妄想嫁进皇家,做陪滕的事。所以管奉送她田庄,是要把她这辈子都困死在乡下。
种菜担水,“勤俭度日”,不出两年,就能把一个娇小姐磨砺成糙农妇,让她再没有心情作妖。
而在人情礼法上,管奉也占尽了大义,任谁都说不出半个不字。
这堂堂正正的阳谋,委实是手段高妙。
说完上京前的内情后,管奉方说到正事。
“兆儿我倒不怎么担心,那孩子生性镇定,颇为沉稳。只年纪还轻,缺些历练而已。我更担心的,实是七皇孙。芳儿,姨母在你面前,便不说假话了。那七皇孙我虽只见过几回,但总觉他心思太过深沉。所以无论如何要拜托你,替我照看着些,往后若有什么事,好歹给兆儿递个话。行么?”
宁芳忙道,“姨母不必多虑,今日在宫中,兆儿姐姐还出手帮了我。我就想着,她是不是跟姨母有什么渊源。既是姨母亲女,我必以亲姐待之!”
看她并没有称呼七皇子妃,而是兆儿姐姐,管奉也明显松了口气。
“好孩子,谢谢你了。你兆儿姐姐别的都好,就是有些牛脾气。说得好听,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说得难听,就是有些爱钻牛角尖,伤人伤已。往后她要遇到什么坎儿,你好歹帮着劝劝。她素来吃软不吃硬,要是不听劝,你掉几滴眼泪,比什么都管用。”
宁芳应下,管奉这才告辞离开。
宁芳回了王府,一天没见着小王妃的程岳,还在看着书等她。
摒退下人,把王家的事情略说了说,只带过了管奉丈夫不靠谱的那一段,程岳皱眉道,“王大人大概还是想丁忧的。难道这宫中情形,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若王恽还打算留在京城,管奉根本不必跟宁芳交待什么。
义姐妹家的儿女,哪里比得上嫡亲祖父?
但如果连王恽这样的重臣,都在考虑退步抽身,那就证明现在宫中的局势,十分的不明朗,甚至到了混么的地步。
否则如今人人皆知皇上身体不好,已经面临新旧君交接之际。身为重臣,就越是应该留下来效力,讨好新君,交好旧君,才能保证一个家族的繁荣昌盛。
嗅觉敏锐的程岳,在意识到王恽可能是有意将此信息透露给他后,原本还想和小王妃说说体已话都没了心情,立时挑灯去了书房,把白敏中等几个心腹,召来秘密商议了。
这是事关家族的大事,宁芳自然不会吃醋。
她也在思索,如果朝廷会有重大变动,她要做些什么,才能更好的护卫王府及宁家?
这一夜,程岳彻夜未归。
宁芳也睡得不甚安稳,醒来好几次,身边总是没人。
到次日一早,程岳要上朝前,回来洗漱更衣,宁芳才知人回来了。
“你这一夜没睡,早上喝杯参汤吧,否则熬不住。”
看她要起来,程岳忙把她按住,“我知道照顾自己。你好生再睡一会子,凡事有我。”
他说完,赶着走了。
但宁芳闭着眼,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凡事有他。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硬生生让人暖到心窝子里。
宁芳捏着被子想,有个天塌下来,他一定顶在前头的丈夫,若让给别人,得有多不甘?
想着哪天程岳会对着个陌生女子,柔情脉脉的说这样的话,还各种体贴照顾,便是那女子再好,宁芳,宁芳也彻底醋得睡不着了。
甚至,光凭想象,就把自己气到了。
在床上来回翻了几次身,到底不怎么愉快的起了床,命人摆饭。
而料理家事时,下人们发现一向和气亲切的小王妃始终冷着个脸,弄得下人们也提心吊胆的。
看大家那样小心翼翼,宁芳又觉得怪没意思的。等事情办完,自己没话找话的跟身边亲近丫鬟商量。
王爷昨晚没睡,今儿给他炖个汤补一下吧,喝什么好呢?
看王妃还有心情打听吃喝,丫鬟们便知王妃已经缓过气来了。
虽不好问王妃好端端的到底为什么生气,但是大家还是很配合的提供了很多主意。
最后孔雀还提醒一事,“王妃,昨儿您姨母过来,您也没跟亲家老太太说起玉灵真人的事。今儿要派人去说一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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