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发户家的嫡出长子,娶官宦人家出身寒微的庶小姐,这是门当户对。
但暴发户家的小姐,却被书香世家的嫡出公子明媒正娶,还是当时江南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这绝对就是高攀了。
就好象后世她家隔壁巷子,冯秀才家那个老婆,一时鬼迷心窍,贪图镇上开酒楼的袁家彩礼,便把好端端的女儿嫁了去。
那袁家老婆本是镇上出了名的母老虎,求亲时说得千好万好,结果一进门,就把媳妇当成丫鬟使唤,以至于做不完还不给饭吃。
袁家小子也是混的,一味只知道听他娘的,也不护着老婆。成亲没两年,好端端一个花骨朵般的姑娘,就被糟践成大妈了。
有几回那冯家女儿回来省亲,虽穿得光鲜,但满脸憔悴是多厚的脂粉都盖不住的。宁芳大娘去看过回来,总是叹息不已。
堂姐性子急,听着便骂冯家人不争气,不知道护着女儿。
可宁芳大娘却道,“冯家当年收了那么多彩礼,如今袁家挂在嘴上便说这媳妇是花钱买来的。冯秀才又这么多年都没中举,腰杆子怎么硬得起来?”
所以那时的宁芳便明白,虽说女要高嫁,男要低娶,但那也是在相应的范围内。大体上,还是要门当户对的。
就好象堂姐,高嫁了本地一个富户,可她就不受气。
因为夏家家境也不算差,况且兄弟众多,早年还出过那么风光的姑奶奶,说来也是本地望族,自然没人敢欺负。
再说成亲时,堂姐婆家给彩礼虽厚,可夏家陪嫁的东西也差不离,自然腰杆子硬气。
原本宁芳一直以为,那个传说中高嫁得异常幸福的姑奶奶,是因为人好,所以命也好。
如今亲眼见了,才知全是误会。
族谱里写的,全是骗人哒!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嫁都嫁了,孩子都生三个了,也退不回去了。
所以听完八卦的宁芳便问起正事,“等到了乡下,娘您打算开始做什么?”
想想她娘答应时的豪气,宁芳乐观的认为,商户出生的娘亲,应该是家学渊源,胸有成竹。
谁知夏珍珍道,“我不知道。你知道咱家庄子上出产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看她娘一脸的天真无辜,宁芳,“……”
忽地车身一个急停,正处于被她娘惊掉下巴的呆滞中的宁芳,整个小人儿往后一仰,眼看就要给甩车门去
第19章捐钱
眼看宁芳就要被甩下车去,幸好夏珍珍反应及时。及时把将她捞到怀里,可她自己却咣当一声,狠狠撞上车壁。
“你有没有事?”
顾不得揉那被撞得生疼的胳膊和额头,夏珍珍先眼泪汪汪问起女儿。
宁芳无事,夏珍珍那身被她嫌弃过的肥肉,成了她最好的保护垫。可听着那样沉闷的声响,她肯定疼坏了吧?
“你呢?娘你有没有事?”
跟在后头车上的徐妈妈,也急急过来询问了,“二奶奶,你和姐儿摔着没?”
夏珍珍硬是把疼得快要掉下来的眼泪,生生咽了回去,“没,我没事。这是怎么了?”
徐妈妈去查看究竟,宁芳也撩开了车帘。
就见在前方必经之路的大石桥旁,忽地蹿出一伙穿着公服的衙役。抬着两个大木桩子,往桥两边一摆,当中横一根圆木,立即就封了路。
然后一个膀大腰圆,右脸上有块铜钱大黑斑的衙役站了出来,高声道,“各位乡亲听着,从今日起,只要从这桥上过,就得给皇上过生日,捐一份圣寿钱。你们也甭抱怨,若没有圣上老人家治理天下,哪有你们的好日子过?所以如今,就是你们该表孝心的时候了。大人三百,小孩一百,带牲口的多加一百。交钱吧!”
此时围观百姓一听,可都炸了锅。
有个年轻后生便道,“怎么好端端的又要交份子钱了?秋后收税时,不是多加了一份粮食,说是给皇上的吗?”
那黑斑衙役不耐烦的敷衍道,“那粮食是给皇上拿去劳军,给士兵的,两码事!少啰嗦,快点快点,排队交钱!喏,就从你开始!”
那说话的后生显然不服,“那我不从这里走了,我绕路!”
“哟嗬!我看你这小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找茬是不是?”那黑斑衙役一个眼色,顿时几个手下冲上去,便把那后生捉了回来,恶狠狠威胁,“敢不交钱,立即绑了送大牢去!”
旁边有老者劝道,“算了吧,何必为点小事就抓人坐牢?只是这事来得急,谁身上也没带这么多钱啊!”
黑斑衙役眼珠子一瞪,“那你们就先凑出一个人的来,他先交了,再给你们各家带个话。反正今天有一算一,谁都别想跑!”
百姓们为难了,有人小声嘀咕着,“听说这帮人前些天在邻村也收了个什么渡船钱,没想到今天跑这儿收来了。要是不交,他们真敢绑了人送牢房里去。到时挨顿打,药钱也不止这些了。”
“可要交的话,谁身上有这么多钱?”
“没钱他们也收东西的,鸡鸭猪羊,看见什么就收什么。听说有人连略体面些的衣裳,都给扒了去!”
宁芳在车里听得气得不行,这肯定是遇上贪官了。
从前她们镇上也遇到过这样的事,一到秋后,知道百姓有了收成,身上有钱,便成天跑来收些莫名其妙的钱。幸好那贪官没多久便倒了台,否则不知道要整得许多人家破人亡。
“你说是给皇上收的钱,那有圣旨吗?就算没有圣旨,朝廷也会出个告示,你先拿来我们看看!”
黑斑衙役没想到,居然是一个还没车轮高的小姑娘,从车里钻出来,清脆的发问了。
瞧她那一身衣裳,尤其是小脖子上亮闪闪的金项圈,倒象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可有钱人家的小姐,到这乡下来干嘛?
黑斑衙役贪婪的眼珠子紧盯着金项圈,先问,“你是哪家的丫头,敢来闹事?”
徐妈妈忙道,“我们是梁溪宁府的。这位大哥,这条路走的都是乡亲,哪有这么多的钱?既然是捐,自然得凭各人心意,也不能强制不是?”
要说徐妈妈也挺瞧不惯这些衙役的,成天狐假虎威讨人厌。不过她为人更加老道,一下就听出捐和税的区别,马上据理力争。
旁边乡亲们一听,也纷纷附合,“说得正是!既是认捐,哪有说定要多少的?”
那黑斑衙役一看,不高兴了,“闹什么闹什么?这是你们能说理的地方吗?”
他转头再度看着徐妈妈,冷哼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梁溪宁家?不就是那个招赘了夫婿的寡妇宁家吗?哦,是不是瞧你家二爷如今中了举,就想抖起来了?既如此,要不要我回去请我们青阳县的刘大人,亲自到你们府上走一走,劝宁家多捐一点啊?”
徐妈妈一下哽住了。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就算宁家在金陵还有几分声望,但在这乡下地方,却是县官不如现管。
如今宁家是在梁溪县,但下溪村的田地却是在青阳县。真要为了几个小钱,就折腾得官府找上门来,那才是得不偿失。
此时就听夏珍珍在车里道,“徐妈妈,咱们把钱交了,赶路要紧。”
就算失去了部分记忆,但商户人家的出身,却让夏珍珍对官府有着天然的畏惧。
从前夏老爹做生意,也不知受过多少官府的鸟气。就算好不容易挣下偌大家产,还得时刻提醒儿孙,要夹紧尾巴做人。所以此刻,她早把女儿拉回车里,再不肯让她冒头。
宁芳纵再不忿,也无可奈何。
这衙役明知她家背景,还敢如此猖狂,只怕是有些倚仗。遇到这样不讲理的人,除了破财免灾,还能怎样?
宁芳这点倒没猜错,这黑斑衙役原是青阳县一个地痞流氓,仗着妹子有几分姿色,勾搭上了本地县令,把一帮狐朋狗友全都弄进县衙,成日作威作福,四处捞钱。只是县太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人谁又敢鸡蛋碰石头呢?
因有主子发话,徐妈妈便忍气吞声,按人头数出银子交了上去,谁知那黑斑衙役收了钱,却摸摸下巴,想着宁芳脖子上明晃晃的金项圈,又得寸进尺起来。
“你们家除了大人小孩和牲口,还有马车和这么多箱笼呢。谁知道里头有没有藏着人?万一给逃犯混进去,不也对你们不利?我们尽点心,就替你们看看好了。”
说着话,他递一个眼色,“兄弟们,上!”
“是!”那帮子流氓衙役早瞧着眼红了,一得了令,顿时如狼似虎的扑上来,两下就把宁家的车夫给拽了下来,车门破开……
第20章王法
眼看车门破开,那些衙役要冲上来,夏珍珍吓得脸都白了,却是紧紧护着女儿。
那黑斑衙役瞧着她,却是笑了,“早听说宁家那位小三元讨了个蠢笨如猪的老婆,今日一瞧,果真是名不虚传。啧啧,瞧这身肉,怨不得你家小三元被你压得整整十年出不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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