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香以前跟在离坼身边时,也曾了解过陆紫清的一些个过往,知道静原寺是困了陆紫清八载的地方,陆紫清对那里的厌恶,也是万分浓烈的。这么些时日了,从没听陆紫清提起过静原寺这三个字,今天这又是怎么了?怎么想着要回去看看了?
“夫人怎么突然想要去静原寺了?这天寒地冻的,又刚下了这么场大雪,下山去往静原寺的路滑的很,要不然,还是等着开春后再去吧。”
流香虽没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也都是不想叫陆紫清故地重游,再想起些什么伤心事。自从陆紫清跟景越进了皇宫,除了在景越面前,陆紫清其它的时候就没有真心笑过,看着倒像是只被困在笼中的鸟,还没有在西凉时的那份自在。
她常常会想,要是陆紫清当初能留在西凉,跟着离坼,或许那日子会比现在好上千百倍。最起码,西凉现在朝局稳定,不像大靖这般混乱,离坼对前朝铁血的管制,就算是立了陆紫清为后,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比景越这里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最重要的是,离坼心里有陆紫清的位置,就算离坼早已经有了子嗣,但凭着离坼的性子,最在意的,永远都还是陆紫清。无论后宫里有多少女人,都不会动摇了陆紫清皇后的地位。
这本来是天大的福气,偏偏陆紫清不领情,非要跑回来跟着景越受苦受累,这又是何必呢?
“你放心,我不过是想回去看看……也只是看看。毕竟那是我住了八载的地方,回去看看也好。”
流香见陆紫清的心绪有些不对,也不敢再打扰她,兴许陆紫清真的是一时兴起,想回去,便回去吧,自己就跟在她的身边,总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夫人也早些休息吧,夜里风凉,还是不要再站这儿吹风了,奴婢这就伺候夫人洗漱。夫人虽不在宫里,但王爷却一直都担心着夫人的状况,每晚入睡前,都会派人来问过夫人的状况才肯放心呢。要是夫人有什么意外,奴婢可是没法儿像王爷交代了。”
陆紫清听见她提起景越,算了算日子道:“明日,王爷就要称帝了吧?这日子过得还真快,过了今夜,也就要改口叫一声皇上了。”
“是啊,等王爷称帝之后,整肃了前朝的一众大臣,想来很快就会接夫人回宫了,到时候,夫人也就不用再忧心什么了,王爷对夫人用情至深,日后,夫人与王爷,定会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
陆紫清勉强的笑了笑道:“你这丫头!瞎说些什么呢,王爷现在本也不是考虑儿女情长的时候,想要朝局稳定,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再者……”
想着已经迁都南晋城的景澜,陆紫清有种直觉,景越称帝后,就是大靖另一场内乱的开始,景澜不是好对付的人,经过这段时间的修整,也已经缓过了气来,而景越这边,却慢慢暴露出了许多的问题,到时候的一战,谁胜谁败,还真是不好说。
“凡事都不能太过心急,王爷他……终究还是太急了,希望我想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吧。”
次日一早,陆紫清与流香就瞒着所有人偷偷去了静原寺,虽是一直都在城外,但是陆紫清还是听到了些有关景越称帝的事情。现在这时候,景越该是拿着继位的诏书,去了皇家的祖庙了吧。等拜过了列祖列宗后,景越也就正式加冕为王了。
“唉!龙椅上坐的是谁,跟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有什么关系,我看啊,这恭亲王,跟之前的皇上,也差不了多少,咱们还是老实本分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我可是听说了,这恭亲王,打着先帝的名头,实则却是在谋朝篡位啊!先帝去前,也没有留下一道明旨,之前的皇上和现在的恭亲王,保不齐哪个才是乱臣贼子。”
“是啊,是啊,其实仔细想想,之前皇上在时,虽也没咱们什么好处可得,但总也算是安居乐业,现在可好!自从恭亲王进京后,这日子啊,是一天不如一天喽!”
陆紫清坐在乡野间的茶棚里,听着这些议论声,面上依旧是一片平静,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倒是流香,怕这些闲言碎语惹了陆紫清生气,想要起身去给他们一个教训,却不想,刚一站起来,就被陆紫清给拦了下来。
“坐下!”
流香皱眉,低声道:“夫人!这些流言蜚语,终归是不好的,夫人也不愿意听,奴婢这就去帮夫人堵了他们的嘴!”
“坐下!”
陆紫清依旧没有抬头,只品着茶,听着那些乡野之人议论纷纷,竟觉得比前朝那一帮子大臣议政,都要热闹许多。
第一百四十二章:故地重游
最终流香还是没敢违逆陆紫清的意思,顺从的坐了下来。
“新皇登基,城里可有什么减免赋税的告示?这怎么说,也算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大事,新皇总也会给咱们这些乡民一点儿甜头吧?”
“呸!还减免赋税?前两天倒是有个告示,以后每月每户多收一钱,减免赋税的好日子,怕是不会有喽!”
“啊?什么?那可如何是好?这一年的收成,都喂不饱自己的老婆孩子,反倒还要交这么多的税钱,这不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么?”
……
陆紫清净净的听了许久,直等到一碗茶见了底,才带着流香上了马车。
等马车驶动后,流香悄悄看了看陆紫清的脸色,见她无喜无怒,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便也小心的劝道:“夫人不必将那些村夫的话放在心上,他们那话里话外,满是对王爷的大不敬,也是他们见识浅薄,这才会胡言乱语,往王爷的身上抹黑,夫人全当没听见就是了。”
“为何要当做没听见?”陆紫清挑眉,轻声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王的天下,本就是百姓的天下!民心不稳,帝位也就会跟着不稳,今天所听所闻,又何尝不是大靖现在最真实的状况?京城周边尚且如此,其他的地方,怕是会更乱上几分,这样的皇位,真的能坐稳么?”
流香无言以对,陆紫清考虑的问题,本就不是她一个当奴婢的来想的,流香的事情,只有照顾陆紫清的起居,保护陆紫清的安全,前朝的政事,跟她真的是搭不上一点儿关系。
“常听一听他们的话,才能知道,大靖真实的情况。”
一路上,陆紫清都没有再说话,脑海中想的都是刚刚那几个村夫的话,战争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会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意味着良田荒芜,更意味着苛捐杂税!正如明慧大师所说,苦的,一直都是百姓。而上位者,永远都只需要稳坐高台,谈笑风生,这就是区别。
可是皇权之争,本就是建立在无数的鲜血和尸骨之上的,景越征收赋税,招兵买马,本来也没什么过错,可造成的后果,却实在是太严重了些。
陆紫清想了很多,有关于这场的内乱的,有将士们被鲜血染红的盔甲,更有景越身着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的身影,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的大抵就是如此吧。
直等到了静原寺,流香才叫醒了正在沉思的陆紫清,道:“夫人,静原寺到了,夫人可要下车四处看一看?。”
陆紫清眯了眯眼道:“既然来了,自然是要下去看看的。”
陆紫清扶着流香的手下了马车,入目的就是一整片的废墟,看不出半点儿佛寺的样子,就连一道寺门都没有留下。
“这就是静原寺?怎么会成了这样子?”
流香道:“静原寺整个都被一场大火给烧成了灰烬,早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想来除了夫人,也没人会想到这静原寺了。”
陆紫清提着裙摆,跨过脚下横七竖八的残垣,绕着原本的静原寺转了一圈,笑道:“当年我刚进这静原寺的时候,还不过是个娇养大的世家小姐,脾气很是娇气,在这寺中大喊大叫了好一会儿,还没等看清这静原寺的模样,就被关进了这后山的一处院子里,那时候,还真是满心的怨气与不甘呢。”
流香一直都暗中观察着陆紫清的神色,生怕她触景生情,想起了以往的苦难,再影响了本来就不算稳定的心绪,但看着看着,流香却发现,陆紫清非但没有露出悲戚之色,倒是唇角挂笑,像是在回忆些再普通不过的过往。
“夫人……”
流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怕自己是看错了陆紫清的心思,更怕陆紫清这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有些时候,其实能哭出来,反倒是好事。
“夫人若是心里不高兴,不如就哭出来吧,这里只有奴婢陪着您,是断不会叫外人知道的。”
陆紫清依旧是没有哭,安静的走到了后山的那一处小院,依旧是一片废墟,陆紫清这次却是满脸平静道:“这便是我住了整整八载的地方,年少之时,所有的记忆,都离不开这小院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唯一能看到的不同的东西,就是天上的飞鸟,还有每晚阴晴圆缺各有不同的明月。当时只觉得孤寂难言,现在想一想,倒觉得虽是无聊,却也算是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