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姑姑一边哄着景瑄,一边有些好笑道:“皇上放心去就是了,太子殿下不怎么爱哭,他这样子,就是有些不高兴了,是不会真的哭的。”
景澜哑然一笑,没想到这小子有这么多的小习惯,这股子聪明劲儿,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等景澜见到苏文卿时,苏文卿脸上尽是止不住的激动,跪地道:“臣参见皇上,还请皇上治罪,是臣有负皇上重托,没有守好大靖的江山。”
景澜自然是明白苏文卿在愧疚什么,他离开的这些时日,直叫景越从蜀地打到了京城来,半壁江山全都落在了景越的手上,确实是件严重的事情。但苏文卿不过是一介文臣,能帮着他做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不易了。
景澜走上前去将苏文卿扶了起来,安慰道:“苏爱卿不必自责,景越手里的精兵良将远胜于朕,没拦住景越,并不是你的过错,就算是朕坐镇宫中,也是于事无补。”
苏文卿现在一颗心都系在了前朝的事情上,满是担忧道:“皇上现下,可有什么克制景越的办法?”
景澜坐到了御案后,有些心烦的揉了揉眉心道:“西凉边境的战事已经结束,再过不久,白爱卿就该班师回朝了,可凭着京城的兵力,怕是守不住多久了,现在……朕也只有一条路可选。”
苏文卿总有种不好的感觉,随后就听景澜认真道:“唯一的办法,就是迁都,尽量保全手中的兵力,等与白爱卿汇合后,再重整旗鼓,与景越决一死战!”
听景澜说完后,苏文卿也跟着沉默了下来,迁都是一个退避的法子,对于君王来说,要是连皇宫都守不住,那就是奇耻大辱,可现在的情势,似乎也真的只能如此了。
“不瞒皇上,前朝这几日,已经有大臣上折子奏请迁都了,只是……这样做,会不会助长了景越的士气?再者,这段日子,坊间一直有人风传说皇上当年的皇位来路不正,要是皇上此时迁都,臣只怕会民心不稳啊!”
景澜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思量了许久,叹气道:“苏爱卿说的这些,朕又何尝不明白?坊间的百姓向来都是如此,此时景越的势头如日中天,风向自然也都偏向他,怕是还有人说,景越才是真龙天子,而朕,只不过是鸠占鹊巢吧?”
苏文卿没敢多言,景澜看的很透彻,坊间确实有这种传言,可此时却也不是多追究的时候,大敌将临,如何对付景越,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这些个谣言,苏爱卿不必多听。但凡大靖国土之内,有什么灾祸,水患也好,瘟疫也罢,总有人将这种种的一切推到朕的身上,说是朕触怒了天神,才遭来了上天的责罚。自朕登基以来,光是罪己诏,就已经下过两次了,一开始,朕还对这些谣言很是看重,可如今,却也觉得没什么了。只要大靖政局安稳,百姓衣食无忧,谁又会管坐在龙椅之上的是谁?在他们眼里,这不过是些饭后的谈资罢了,影响不到大局。”
苏文卿听景澜这一番言语,倒是也跟着深思了起来,一时间竟觉得很有道理。
“皇上英明,是臣之前目光狭隘了。”
“现如今,不是在乎一城一池之得失的时候,朕之所以让出京城,不光是为了保全手中的兵马,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也是这场争斗的关键。”
苏文卿拱手道:“还请皇上明示。”
景澜笑道:“一旦景越攻下了皇城,入主皇宫,拥戴景越之人,必然急着让景越称帝,而景越一旦称帝,就势必要面临前朝的种种问题,封赏百官,光是安抚人心,就有的他忙的,到时候,他还有时间来追击朕么?”
苏文卿眼睛一亮,紧接着说道:“不仅如此,这几年来,景越厉兵秣马,手下的武夫居多,谋臣却少之又少,若是封赏百官,那些个武夫,必然会计较着军功,相互攀比,贪图享受京中的富贵,过些时日,不用皇上亲自动手,景越的前朝就会乱作一团,不攻自破!”
景澜正是此意,目光沉沉道:“景越的弱点,就是太重情谊,这也是他不适合为君的原因,不称帝之前,这些问题是看不出来的,只有等他称帝之后,这些,才能成为祸患。”
“皇上此法,实在是高明!”苏文卿见景澜早已经对现在的局势有所打算,也就不再担忧什么,全然放下心来。
“这件事情,就先这么定了,明日早朝之上,就由苏爱卿来提迁都一事,苏家在前朝还有些威望,由你来提此事,朕也可以直接应承下来,不必多费什么口舌。再者,朝廷迁往何处,苏爱卿也尽快和前朝的大臣拟定出来。”
“是,臣遵旨。”
景澜说完这些后,脸色就已经是一片苍白了,他日夜兼程的从西凉边境赶回宫来,原本后背上快要愈合的伤口都再度崩裂了,他也是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去陪了陪景瑄,又来处理前朝的事情的。此时,早已经是挺不住了。
景澜不想在苏文卿面前露出什么异样,现在前朝所有人的眼睛都正盯着他,只要他稍有差池,就会满朝动荡,这种时候,就算是只剩一口气,景澜都要撑下去。
“你先退下吧,朕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有些累了。”
苏文卿并不知道景澜现在的身体状况,看景澜眉眼间尽是难掩的疲惫之色,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行礼告退了。等苏文卿走后,吉安就立马端了药来,伺候景澜喝下,又有些担忧道:“皇上,奴才给您换一下药吧,您再这样挺着,也不是个办法呀。”
景澜倒是没有再强撑着,任由吉安扶着去了后殿,趴在榻上,重新清洗了一遍伤口。吉安拿着药,看着景澜身后狰狞的伤口,也有些下不去手,这段日子连番折腾下来,有几道伤口已经溃烂,皮肉翻滚,流着脓血,很是渗人。
“皇上……要不然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皇上的龙体要紧啊!若是皇上再病倒了,那前朝,可就真的乱作一团了。”
景澜忍着痛,额间尽是细密的汗珠,听到吉安的话,也只是低声训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还不快给朕上药!朕从来没离开过皇宫,身上的伤,自然是不能见人!”
景澜并没有打算将他远赴西凉,营救陆紫清的事情泄露出去,就像是景越,虽然趁着他不在的空档,抓住时机往京城进攻,却从来没有说出自己离宫的事情一样,两人都是在心照不宣的保全陆紫清的名声。
皇室中人,对女子的名声,向来是最看重的。要是陆紫清的事情传了出去,那前朝文官手里的笔,就足以要了陆紫清的性命。
“唉……皇上您这又是何苦呢?”
吉安担心景澜会熬不住,但他终究只是伺候景澜的奴才,所有的事情,都要听景澜的指令行事,断然不敢擅作主张的,景澜拦着不让找太医,吉安也没法儿劝什么。
等伤口上了药,重新包扎好后,景澜刚想要睡上一会儿,殿外就有宫人进来禀报道:“皇上,林修仪和丽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吉安小心翼翼的提醒道:“皇上,奴才刚刚问过了,林修仪和丽妃娘娘这些日子,每日都会来求见皇上,皇上若一直不肯见,怕是会叫人起了疑心。”
景澜听言,也不得不起身应付,声音里透着几分不耐道:“宣她们二人进来吧。”
“是。”
丽妃和林修仪进了御书房后,就见景澜正坐在御案后看着折子,悬了多日的心也跟着安定了下来,相视一眼后,双双跪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免礼吧。”景澜看了二人一眼,就又冷淡转开了视线,道:“你们两个来找朕,所为何事?”
林修仪屈膝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皇后娘娘和皇上最近都不肯见外人,臣妾等难免有些忧心,这才想着来给皇上请安,也好确保皇上龙体无恙。”
景澜听她提起陆紫清,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直接将手里的折子摔在了地上,拍案道:“谁叫你们去打扰皇后的!朕说过,皇后重病,任何人都不可前去打扰,你们是把朕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不成!”
两人没想到景澜会突然发火,慌张的跪地道:“皇上恕罪!臣妾等也是担心皇后娘娘的安危,这才常在凤仪宫外给皇后娘娘请安,但臣妾等绝没有踏入凤仪宫半步,还请皇上明鉴!”
景澜火气消了不少,见两人战战兢兢的样子,复又叫了起道:“你们都退下吧,朕这段时日心烦的很,都不要在朕眼前晃悠。”
两人心知景澜心情不算好,便也屈膝告退,可当走到了殿门前时,林修仪却突然蹙了蹙眉,对着一旁的丽妃悄声道:“丽妃姐姐先回去吧,妹妹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事情没跟皇上禀报,就不跟丽妃姐姐一道了。”
“这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妹妹非要赶在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说?”
林修仪笑而不语,丽妃细看了一下林修仪的脸色,只以为她是想趁着皇后病重讨好皇上,也就没有说破,只点头道:“那妹妹就快去吧,本宫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