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无数次想过,待他将一切事了,定会为她办予一场盛大的婚礼,十里长街红妆铺遍,她会是这整个京州中,最夺人盛目的新娘。
可惜……
唇角抿出了一抹涩意,他突然抬起双臂,两臂悄无声息从她背后轻环,似想将她环揽入怀——
砰!
便在这时,门口突然有了一阵响动,紧接着,是安小开哀苦的呻.吟声,“哎……呦……”
受了动静,临霜吓了一跳,猝然回过头,手中一抖一扯,刺啦一声,竟扯着他的衣带将腰领处扯开了一道寸长的口子。
“……”沈长歌消无声息缩过了手,眸子一抬,眼底掠了一丝阴翳。
就见屋室的门口,安小开以一种四仰八叉地趴着,姿势奇异而古怪,下巴贴在地上,表情痛苦而古怪。他似是刚从苑外取来膳盒,然而被他这么一摔,那漂亮得雕花红木膳盒已被摔得零碎,其中的碟碟筷筷混着清粥小菜,散了整整一地板。
捂着下巴“哎呦”了两句,安小开一抬脸,正对上沈长歌冷厉的目光。表情僵了一僵,安小开颤巍巍吐了一口气,指了指门槛,惴惴道:“少爷,我……我这回……可真不是故意的……”
“安小开。”冷冷凝盯着他,沈长歌的面庞阴云一片,“你今天不许吃饭!”
……
一直等安小开将房间内的狼藉收拾完全,沈长歌阴冷的容色终于初露微霁。
紫竹苑内虽设私厨房,但因沈长歌平日生活随性,且不喜人近,故那厨房空了许久,还从未曾真正用过。平日紫竹苑的膳食多是从东院的大厨房中取来的,而今经安小开这一闹,这一盒的早膳必然已是无法再吃了,只得命他再次去往一趟厨苑。
拎着七零八碎的食盒,安小开灰溜溜地跑走了。
临霜却一直在为另一件事苦恼。
手握着那一截被扯破的衣带,临霜的面颊一阵羞恼,红一阵,白一阵,完全不知所措。她咬了咬唇,颓丧着眨眨眼,然后哀恳般抬头望向沈长歌。
“少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注意。我刚刚就是……我……”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没了底气,也越来越弱。
她知道,她这算是又惹了祸。
昨日她误打误撞搅了课堂,今日方才一大早,便就扯坏了他的衣裳。
沈长歌见她这般,却不由有些想笑,伸手捻了一下衣带,就见那衣侧匝线的位置确实被扯开一条寸长的裂口,却并不算严重,他略思了一下,目光在她的发际之上停留两秒,问道:“你的针线活怎么样?”
临霜怔了下,立即明白过来他的用意,立即道:“少爷,我一定会替您,将这衣服补好了!”
沈长歌唇角微漾,面庞立即有了一抹莫测笑意,二话未言,随手扯开了另一头的衣带,刻意当她面前将衣裳脱下来。
眼见他毫无避讳地当面脱衣,临霜一惊,又飞快地背过去。刚想捂眼,一只手却忽地从她的肩膀侧垂下来,接着是一件长衣落怀。
“那就交给你了。”随即是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就响在头顶的位置,听起来便临她极近。背对着他,临霜无法探知身后的状况,无端更令她平生出种异样的不自在。她讷讷地应道:“是……”企图想逃,“少爷!奴婢先走了,您先忙!”
“等一下。”一只手却扣住她的臂膀。让临霜的步子又无奈一停。
站立在他身后,沈长歌话语温和。
“等我一下,跟我一起去用早膳。”
说着他放下她,转身,快步行到了屏风之后,而后是开柜择衣的细碎响动。
原地静默了少顷,临霜试探地偏过头,望着屏风后一道异常朦胧模糊的淡影,一丝异样的感觉倏然从心头掠过,仿佛是种错觉,令她有种顷刻的莫名。
第57章 不允
沈长歌平日用膳的地方就在紫竹苑内苑, 他平日上下学时间独立,又常喜独处,所以即便平时在府中, 用膳也多是自行在苑中解决, 极少与老夫人或长公主一同。也是因此,才使得紫竹苑的规矩相较公府略为稀松, 便是小开与临霜等下婢,也可同他共膳。
走进前厅的时候, 安小开已经在餐桌布好了早膳, 大大小小的碗蝶摆了大半桌, 荤素相宜,菜香浓溢。瞥眼看见一齐而至的沈长歌与临霜,他麻利盛好了米粥, 整齐摆在座位前。
“少爷。”
沈长歌望了他一眼,大抵是还想着方才的事情,眼神凉凉的,应了声, 径自在桌前坐下来,而后又召唤着临霜尽快落座。
临霜应了。一旁的安小开仔细观察着沈长歌的神色,用脚勾了勾临己最近的凳子, 企图浑水摸鱼地坐下来一起用膳。
“起来。”
对面的沈长歌忽然说了一句,连看都不曾看他,自若地执起筷,音线凉飕飕的。
安小开动作一停, 看他。
旁边的临霜也微微一顿,无声地偏过头去,望向安小开。
勉强扯了一个不大好看的笑容,安小开恳求似的道:“嘿嘿,那个,少爷啊……”
“起、来。”
沈长歌一字一顿,话语说得丝毫没有转寰的余地,“你今天不许吃饭,去门口站着。”
安小开的脸立即耷拉下来,郁闷地撂了碗筷,直勾勾看着满满一桌饭菜,咽了咽口水,哀怨地丢下了一线眼神,慢吞吞地蹭到了门外。
一直看着他走出门,临霜弱弱开口,“少爷,我看,要不然还是……”
“不用管他。”几乎想都没想,沈长歌直接驳口,“快坐下吃饭。”
“……”
临霜不敢说话了,只能低低“哦”了一声,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在他身边的另一处坐下来。
公府之内,侍婢与家主是可以一同用膳的。
只是依照原先的规矩,除年节及重大场合外,在平日私下,侍婢虽可与家主同膳,却不可共同一桌。以往主仆同膳,需与主桌旁立支上一处小桌,无论高度与大小,都需次于家主的主桌,方可彰显身份之别。
可是沈长歌却从未没这般多的讲究,他虽不喜同旁人接近,可但凡是他身侧之人,便似乎从未曾被他以下仆下婢应待。临霜尚记得,在沈长歌命她今后与其他膳时,她第一次同他共膳,她说什么都不敢同他一桌,还是后来安小开好劝歹劝,几乎是将她硬按在了板凳上,才让她在胆战心惊间吃完了那顿饭。
经过了这些天,临霜已不复初次与他同膳时的惶恐,却不免还是会有些拘谨。所以在吃饭时,大多都仅顾着眼前那几道菜,更极少起身夹菜。加上沈长歌吃饭时一向不爱说话,平日都是安小开活络气氛,而今小开一不在,更令她十分拘束,不顾其他,只一味地扒拉着自己碗中的粥。
沈长歌很快发现了,起先未动声色,只默默时不时用余光观察。见她一直深埋着头,至多不过夹两下面前最青素的素菜,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门口的安小开也伸长了脖子,探着脑袋偷偷向屋里看。
从旁抄了一个空碗,沈长歌夹了满满一碗的鸡鱼肉丸,放在了她面前。
临霜一怔,错愕抬起头。
“你把这些都吃了。”沈长歌对她道。
安小开的眸子瞬间睁大了,脸上露出些许焦急之色。
那是他的碗啊!
看这样子,少爷是真不打算让他吃饭了?
沈长歌的位置正背着门,自然望不见门口罚站的安小开。然而侧对的临霜却能望见,瞥眼瞟着一脸急色的小开,临霜有些犹豫,慢慢道:“那个,少爷,我觉得……”
“快吃了。”沈长歌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视线悄无声息朝后一瞥,又道:“你太瘦了,要多吃些。别忘了我嘱咐过你什么。”
……
你现在既然已是我的侍读,那就记得照应好自己,你伴我进学是为了照顾我,不要还没等照顾到我,反倒先将自己的身体弄坏了,让我来照顾你。
……
“……哦。”他既然都已这么说,临霜自然再无言回驳,只得讷讷地应了。同情地向安小开递去一道眼神,慢慢把碗接过了。
安小开的脸色彻底颓丧下来。
从中挑了一块略为肥硕的红烧鸡,临霜轻轻一嗅,慢慢放入口中。
沈长歌的目光轻瞥,见她缓慢将鸡块吃下,面庞一抹笑意轻闪而过。
兀自沉默了一会儿,他似忽然想到什么,筷子微顿,道:“临霜。”
临霜正埋头吃力啃着骨头,闻唤低低应了一声。
“今日,你留在苑里,不必伴我进学。”
“啊?”临霜登时愕住了,傻瞪眼了半秒,刚想开口问为什么,才恍然发觉口中还含着骨头。没想到刚一开口,竟赫然被半碎的骨头渣卡住了嗓,忽地便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沈长歌忙起身为她斟了杯水,又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慢些,先顺一顺气,等下把水喝了。”
沉稳有力的拍抚终于令气息稳下许多,临霜很快执起水杯,咕咚咕咚饮下了水。
安小开亦是有些微愕,“少爷,为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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