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赵翎具体的并不知道,她只知道他被人追杀,从燕北到京城,再从京城到岭南,他受伤多次,现在身体基本已经垮了 - 他打算近日就离开岭南回美国,但其实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宜长时间坐船离开,她劝不动他,她想让阿暖劝他先暂时留下养伤 - 可是他却根本不让她跟阿暖提他在岭南的事。
赵翎不太明白,为何陈澈之不肯见阿暖,甚至不肯将他在岭南的消息告诉阿暖 - 之前是他受伤太重,而阿暖刚有身孕不久,不想让她担心,可是现在都打算离开了,为何还不肯告诉她?
这一次离开可能今生都不会再见了,而且万一在船上他旧伤恶化出什么事,她想,阿暖将来若是知道,肯定不会原谅她自己,难受终身的。
她深吸了口气,终于道:“阿暖,你二舅他,现在就在岭南。”
在阿暖震惊的目光中,她继续道,“他两个多月前就已经来了岭南,但他之前在京城身受重伤,到了岭南状况也一直不好 - 当时你刚刚有孕,我们怕你担心,就一直没告诉你这个消息。”
阿暖嘴巴动了动,低声道:“那现在,身体恢复了吗?”
赵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黯然道:“好些了,但也只是表面伤口好些了,我觉得要完全复原,至少要半年吧。但是前几日我才知道他已经买了后日回美国的船票 - 但阿暖,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不觉得他现在的身体可以熬过两个多月的船期然后安全到美国 - 他不肯让我跟你说,他在岭南的事,但我却阻止不了他回美国的决定 - 阿暖,我想你帮我劝他留下,至少等伤完全养好再走,届时,我会陪着他一起回美国。”
当晚。
廖珩回到家中时已是深夜,平日里为了不打扰阿暖,他一般都不会开灯而是直接去睡,只是这日他沐浴完刚入房间却发现阿暖先开了灯坐了起来。
廖珩去看她,却见她温柔的看着自己,并没有什么异样 - 但他已经从管家那里知道赵翎今日来过,他看见她如此便猜到赵翎大概是跟她说了些什么 - 因为有孕的关系,她平时也睡得不安稳,每次他回来,她也都会醒,但每次都只是会迷迷糊糊的跟他说几句话,然后继续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幅要谈事情的模样。
果然,等廖珩坐到床边,阿暖问了他几句今日的工作,就突然道:“三爷,二舅到了岭南,这事你知道吗?”
果然是为这事。
廖珩听言细细看了阿暖一眼,见她神色很平静温和,便慢慢道:“嗯,我知道,是我安排人护送他到岭南的 - 他在京城遭身边的人暗算,受了些伤,留在那边怕是有性命危险,我便让人安排送了他到岭南。”
若是以往,他并不会将自己为她做的事细细解释给她听,但此时却是顾忌着她的身孕,不想她不开心,便俱都跟她说了。
阿暖看他研读似的看着自己,语速很慢,显然是在看她的反应 - 他对她还是这样小心翼翼。她往前坐了坐,与他靠近了些,然后伸手抓住他的手,柔声道:“嗯,我知道他过来你肯定不可能不知道。其实,三爷,我并没有那么脆弱,当年二舅做出那样的选择,我已经接受了比现在还要残酷的结局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并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其实他现在只是受了伤,还可以全身而退,已经是很好了,你不必因为怕我担心,就特意瞒着我的。”
因为前世的缘故,她其实并没有把生死看得那么重 - 她是担心二舅,但过了最初那个时候,后面其实就已经看淡了,是还有关心但却很冷静。
廖珩看着她,每一寸表情都没有放过,最后才伸手揽住了她,摸了摸她的头发,道:“阿暖,他那时伤得有些重,你那时候刚刚有孕,我又不常在家中,我不想节外生枝,增添任何可能引起你心情不好的变数 - 抱歉。”
“我知道,我明白的。”阿暖轻声道,她是真的明白,她知道他对她肚中的孩子有多紧张,以前她还戏言他是因为“老来得子”才会这么紧张 - 当然事实证明这个玩笑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好笑,她差不多对着他隐藏的黑脸好几天,虽然她哄好了他,可是时不时的他还要冒上几句证明他记仇记得很牢固。
想到这里,她神色愈发温和了些,然后往他的身上靠了靠,才继续道,“我听赵翎说,他打算近日离开岭南去美国,三爷,他的身体真的吃得消吗?”
廖珩想了想,道:“会有些风险,但问题应该不大 - 我会给他安排医生陪护,不过船上条件简陋,对伤口复原肯定会有影响。只是阿暖,想要杀他的人很多,而在岭南,我安排了很多人保护他,但他却并不愿意过这样坐监般的生活 - 回美国,对他来说,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阿暖有些默然 - 她了解二舅,这样的生活的确不会是他想要的。
“嗯,那他离开之前,我还是想见见他,可以吗?”毕竟再见不知是何年,或者很可能还是永别,她还是想再看他一眼,大概就是像看旧时的记忆一般 - 这两年,她从来都没有说过,但其实她心里很挂念自己的母亲还有外祖母大舅舅母他们,她见陈澈之,并不单止是想再见见陈澈之。
廖珩的手紧了紧,但还是道:“好。他后日就要坐船离开,我明日送你过去。”
阿暖听言却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道:“不,我只是想见一见他,却并不想让他见到我,也并不想和他说话 - 我听赵翎说,二舅他不想见我,他既然不想见我,就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不想去违背他的意思。”
以前她的确一直都不知道二舅对她的感情,但时过境迁,她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阿暖,再回想过去的很多事情,还有那个流言,还有曾经云琪给她的那封信,她便也猜到了七-八分,只不过有些事情,知道了也该当作不知道吧。
廖珩听了她的话却又是默了默,然后道:“是我要求他,让他别见你的。”
阿暖愕然,随即莞尔,笑道:“嗯,那便不见吧。我只想在他上船那日在码头远远看看他就好 - 我会让赵翎给他封信,让他带给娘亲,到船离岸之后才给他。”
第90章 正文完
翌日,赵翎过来寻阿暖,阿暖告诉她自己不会去见陈澈之的时候,赵翎的眼泪刷一下就落了下来 - 她性格开朗大方,内里其实也十分刚强,从不会轻易落泪,这还是阿暖第二次看她落泪,上一次还是三年前她离开美国告别父母之时。
赵翎没有接阿暖递过来的帕子,只强忍着泪水道:“阿暖,你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适宜坐船 - 他现在这样,就算能熬过船期,身体也会留下很大的隐患,阿暖,他在乎你,他最在乎你,我说的话他根本不听,只要你让他留下,他肯定愿意留下。”
说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
阿暖伸手帮她擦了擦泪水,眼睛也有一些发热 - 她还记得赵翎曾经说过,“他若无心我便休”,她知道赵翎,若此时二舅仍是好好的,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二舅,他对赵翎无意,赵翎绝对会把他抛在脑后,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多姿多彩,可是现在,因为二舅是那样的状态,她反而不愿意就这样放开他了。
她坐到她身边,握了她的手,柔声道:“阿翎,养伤也要心情好才行 - 可是在这里,他不能出门,每天只能待在屋子里,有重重警卫守着,每天度日如年的过着,心情怎么可能会好?还有,只要还在国内,战争不知何日会停,每天的新闻都充斥着燕北各色的消息,日本人迟早要扶持金元倧上位,届时他的身体若是已好,你觉得他还会肯回美国?与其如此,不若就趁他肯离开时就早日离开吧。阿翎,三爷已经说了,会派医生在船上陪护,他的身体,不会有大问题的,你不必太过担心了。”
赵翎呆住,连泪水都止住了,然后破涕为笑,有些赧然道:“我,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个。”
阿暖笑,道:“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赵翎听言脸上就微微有点发红,她掩饰性地轻哼了声,靠在阿暖身上,过了一会儿才道:“阿暖,那你为何也不肯见他 - 我知道,那些流言的事,可是那种东西,何必太过在意,这一次离开,你们可能就永世都不能再见了 - 将来想起来,不会觉得遗憾吗?”
阿暖摇头,慢慢道:“阿翎,二舅他看起来随意,其实最是高傲,他不想见我,可能就是不想以现在的状况见我,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尊重他的意愿呢?”
三爷说是因为他要求二舅不让他见自己的,可是她知道二舅,发生这么多事,他定不愿再见自己 - 其实就是阿暖,骤然相见,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发生了这许多事,她不再是当初的阿暖,而他也不再是当初的二舅,两人的关系再不复从前,再见,难道是要把两人的关系定格在现在的状态上吗?他不愿,她也不愿。
两日后,赴美远洋轮号。
轮船慢慢驶离岸边,陈澈之坐在轮椅上看着对岸,赵翎站在他身后,等了许久,看他都没有回去的意思,忍不住倾身道:“澈之,这里风大,我们还是回船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