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宪挑眉:“哦?无禺如此信任邱使臣?”不过一瞬之间,他气势顿收,眉间舒展开来:“无禺,到如今还不肯跟师父坦白这位姑娘是何方神圣吗?”
叶秋嬗瞠目结舌,原来应宪一早便识破了她的女子真身。
不愧是师徒俩,谢芝曾经诈她不也是这招么,看破了什么从不当面戳穿,等对方露出破绽之后再出言逼问,打得后者一个措手不及。
谢芝早猜出他师父的目的,无奈地叹息一声道:“师父,她就是徒儿跟你提过的叶姑娘。她此次来是朝中机密,不到万不得已徒儿怎敢向您透露。半年未见,您脾性真是丁点儿未变啊……分明已经猜到了还非要我亲口坦白……”
应宪哼了一声,轻笑:“你个臭小子,嘴上说着不敢透露,自来这儿以后一双眼睛时时刻刻都盯在人家姑娘身上,连外出查案都要唤秦湘去带个信儿。你师父我眼还不拙,这都猜不出来,能教出你这个徒弟吗?”
他们两师徒素来亦友亦师,打趣起来也毫不顾忌。
应宪说完去看叶秋嬗,见她故意抹黑的俏脸仍不减俊丽之色,神态别扭地盯着脚尖,该是被说得不好意思了。
应宪爽朗一笑:“叶姑娘貌塞西施,又有读心奇能,配你这小子却是亏了!”
谢芝即刻黑了脸:“师父,哪有你这般诋毁自己徒弟的。”
说完偷偷打量叶秋嬗,恰逢她抬眼一瞪,美目黑白分明既娇既嗔,竟然不见恼怒,谢芝心里头立即就舒坦了。
他却不知叶秋嬗心里想的是:谢芝这人没皮没脸的,我都见怪不怪了,反正如今也是朝不保夕,且懒得和他计较,免得自己上火。
他二人四目相望,久久不言,让外人瞧着倒像是在眉目传情,应宪僵硬地咳嗽两声,正色道:“好了,不说那些了。无禺,你方才说与邱使臣发现了一些疑点,是什么?郡主可是遭人谋杀?”
谢芝迅速回过神来,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消逝。
“我们有点猜测郡主或许是中了毒,导致神志不清。师父您看这儿……”他掀开白若虞的袖管,“郡主在上吊之后,或许是忽然生出求生之意,所以才会用右手去拉扯绳索,但她的左手却去阻挡右手。”他又将另一边的袖管掀开。
“而郡主脚下是没踢倒的坐凳,只要不是被人特意扶起过,按当时情形来看,她只要稍微踮踮脚便能站稳。但郡主并没有这样做,就好像手脚不听她使唤一般……师父,这世上有没有一种毒物能让人有此症状?”
应宪陷入沉思,半响缓缓摇头:“我从未听说过这种毒/物,若是真有可操控人心的药,那这世间生灵不就成了可供那人一手操控的炼狱了吗……”
“可若不是受毒/物操控,郡主为何会突然自尽?我分明瞧见她进城之后,脸上洋溢着憧憬和欢喜,那么艰难的长途跋涉她都坚持下来了,没道理到了目的地之后还自寻死路啊?”叶秋嬗实在不解。
谢芝抬手轻拍她的肩,安抚道:“莫急,此事蹊跷之处甚多,现在消息封锁了,羌王暂且还不知郡主已死。咱们只要赶在国嫁那日之前查出真凶,便可给羌王一个交代。”
应宪点头道是:“我方才去了趟扣押郡主侍女的屋子,那些女子被吓懵了,说话都吐不清楚,我没问出什么所以然来,但她们身上必定藏有线索。”
叶秋嬗立即举手:“应大人,让我去吧,我可通过与她们表肤接触而探听心声。”
应宪看了看她举起来的那只纤细手腕,微敛眸,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如此有劳邱使臣了。”
……
郡主的陪嫁侍女足有二十几人,其中四人是伺候她起居的近身侍女。她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吓得不轻,其中两人一提及郡主二字便开始呕吐,而另一人则是被郡主毁容的那个,她一张脸已瞧不出原貌,整个人仿佛神游天外,全然听不到外界的问话。
叶秋嬗拉住她们的手,凝神听了半响,除了一些细碎的回忆,其他一概朦胧。
“郡主怎会忽然癫狂?她生前可有服什么药物?可有什么可疑之人潜入寝院?”叶秋嬗耐心询问三人。
“郡主疯了,郡主疯了……她要杀了我……”那被毁容的侍女颤着声道,同时另一个侍女的心里话也传入叶秋嬗耳中。
【郡主是因和亲才疯的,任谁被自己亲人用来换取权财都会疯。她死了或许是解脱了……】
叶秋嬗听此怒极,轻吼道:“郡主从一开始便有寻死之心?你们为何不上报与我?难道不知此事牵连的是整队性命?!”
那三个侍女抖如糠筛,嘴上连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说完便将头蒙住,再也不愿多说什么。
叶秋嬗见着实问不出什么,叹息一声,起身向外走去。
看见门口处的禁卫,上前吩咐:“前日我下令关在柴房的那个侍女也是郡主近侍?将她带到寝院,我要问话。”
禁卫应下离去,叶秋嬗也自行回了郡主寝院。
她原本想再进去查看有没有遗漏的证据,却不期然碰到了秦湘,正气定神闲地坐在郡主寝屋里,居然一点也不忌讳。
见叶秋嬗来,还笑脸相迎:“邱使臣可有盘问出什么线索?”
叶秋嬗面色恹恹摇头:“唉,那些个侍女都被吓疯了,嘴上心里都胡言乱语的,压根问不出什么线索来……只有等另一个没目睹郡主之死的侍女来了,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她说着抬眼环视屋内,此时寝屋中的尸首已被放下,暂时搁置在盛满冰块的浴池之中,以免尸身腐坏。而屋内除了秦湘便没了他人,遂疑道:“咦?谢大人和应大人不在么?”
“他们方才出去了,好像是传信使那边有什么异常。”秦湘低声道。
叶秋嬗立即想起来,前几日谢芝提过要给皇上传信,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异常,居然惊动他们师徒二人都一道出去了。
来这羌国之后怪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令她不免有些惶惶不安。
“邱使臣怎么了?昨夜没休息好?”
叶秋嬗苍白着唇笑笑:“何止是没休息好,压根就没敢合眼。”
秦湘倒抽一口凉气:“怎的如此不爱惜自个儿身子,公子也是,真当你是钢筋铁骨的么?女子哪儿能这样熬的?”
叶秋嬗忙安抚她:“他本劝我回去休息的,是我自己硬要去的。”
“你呀你,快成拼命十三娘了,不过还真和公子相配,当年他初入枢密省也是这般尽职尽责,连家都不回。谢夫人焦急着让他娶媳妇,他却敷衍了事,急得夫人都让我去暗查公子的喜好,还没见过哪个男子到了弱冠之年还不惦记女色的,真怕他是有了隐疾。如今瞧来哪是什么隐疾,只不过是没碰到他那盘菜罢了。”
叶秋嬗见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忍着羞意嘴硬道:“什么菜不菜的,又不是能吃的。”
“可不就是能吃的么?”秦湘嬉笑着上前抱住她,在那纤盈的腰肢上摸了两把,“哎哟,姑娘这腰堪比赵宜主啊,公子真是有福了。\"
“你们枢密省都是祖传的不要脸么?快别说了!”叶秋嬗怕她再说出什么混不吝的话来,立即捂住秦湘的嘴。
两女子嬉笑打闹一番,扭作一团,秦湘凤眼瞪得老大,看向叶秋嬗头顶,支支吾吾地想说什么。
“你再乱说话,我就不放手了。”叶秋嬗怒道。
此时,秦湘内心之语却传递过来:【不是,叶姑娘,你看你身后,有个奇怪的虫子。】
叶秋嬗心里一跳,放开了她。一只通体萤绿的甲虫从她眼前飞过……
秦湘要伸手去抓,叶秋嬗却率先阻止了她。
“湘娘别,这虫子的尸身我在北荒见过,它的甲壳上有扎手的小刺,且虫身散发一股怪味,使人闻之鼻间麻痹,恐怕有毒。”
秦湘听此瑟缩了一下,乖乖收回手。
那奇怪的虫子并没有停在她们身上,而是越飞越远飞出了窗外。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这种虫子……”叶秋嬗感到纳闷。
还未待她细思,方才被她派去押送侍女的禁卫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邱使臣!方才小的去柴房押人,却发现房门被人反锁,等小的踹开查看,里头已空无一人。”
叶秋嬗心头一跳:“怎么会叫她逃了?快,你带着这院子里的人四处搜寻,务必将那侍女给我抓回来!”
禁卫立即领命,召集了看守寝院的其他禁卫一道离去。
屋内的叶秋嬗在原地来回踱步,终究是被这接踵而至的怪事打乱了阵脚。
秦湘见她额头冒汗,脸色发白,不由得心疼劝道:“叶姑娘莫急,您前日便下令封府,那侍女应该逃不出去的。”
“湘娘,她是唯一的线索了,若是到了国嫁之日还找不出真相,你我谢大人,咱们所有的人都会被牵连的。”
秦湘握住她冰凉的手,轻拍两下,似在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叶大人不必怕,公子早有二手准备。”
“你瞧这……”她放开叶秋嬗,忽的从怀里掏出一张人面皮来。
在她眼前展开,贴在自己脸上,虽然没抹胶膏不大服帖,但还是能瞧出扮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