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微微皱起,复又松开。
他拿起筷子,挟了一块烤好的菌菇放入口中,慢慢地嚼着,耳边就传来顾延龄略带惆怅的声音:“太子殿下最近好像愈发忙了,可我瞧着朝中也没他什么事儿啊?”
说话的人不自知,旁听的两人却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随即沈行舟便开口道:“殿下自是有他要忙的事,哪儿能被你这么容易看出来。”
说罢就又喝了一口酒,自顾自吃起肉来。
谢珝虽未开口,手中捏着的酒杯却转了个方向,垂眸想着那日自己归家后,祖父将他叫到书房中所说的那些话。
“大皇子已入了五军营历练,三皇子也入了户部,五皇子暂且还小,不过最近却颇得圣上喜爱。”
随后便没有继续往下说,反而转开话题问起了他在书院的事情来。
虽然谢阁老只说了这几句,但言下之意谢珝却是已经听出来了。
无论是入了军营的大皇子,还是进了六部的三皇子,亦或是得了皇上宠爱的五皇子,都让太子心里开始着急了。
眼见着兄弟们个个都有了差事,能培养自己的势力人手了,自己却只能整日除了在培元宫中读书以外,无事可做。而他年岁渐长,也不再适合在皇上面前撒娇卖乖,这一点又比不上才几岁的五皇子。
长此以往,只能愈发着急。
此中种种,想必沈行舟也知晓了几分。
谢珝咽下食物,又轻啜了一口酒,不再去想,抬起头来,便看到了阿琯与沈行舟妹妹的身影。
阿琯似乎跟沈静水的关系十分要好,从神态上的自然和动作间的熟稔之间就略见一斑,二人像是有什么女儿家的悄悄话要说,特意吩咐庄子里的仆从们将她们的桌案摆的离谢珝几人远了些。
谢珝看了看便收回了目光,暗自思拊,文臣和武将勋贵们自来便属两派,各家的儿女们也并不如何来往,也不知阿琯是怎么与镇国公家的女儿成为手帕交的。
不过又思及自己与沈行舟也是关系甚笃,不由得失笑,也罢,人与人之间交往,阵营不是最重要的,还是应当看眼缘。
就像他跟崔知著,不能成为至交好友的主要原因,还是气场不合。
那边两个女孩子说话间隐隐的笑声传了过来,顾延龄便“唉”了一声,同他们说道:“你们各个都有妹妹,看得我都有点儿羡慕了。”
沈行舟先是挟了一筷子菜吃了,然后才道:“你家里不是有挺多妹妹的吗?”
谢珝闻言但笑不语,晋王府里确实是出了名的女儿多,只不过都是庶女。
“啧啧啧,为了一个郡主的身份争得头破血流,勾心斗角的这种妹妹,我还不想要呢。”沈行舟话音刚落,顾延龄便赶紧道。
说罢还故意摇了摇头,面上一副嫌弃的神色。
沈行舟见状就朗笑出声,伸手给他拿了个肉串,开口道:“赶紧吃吧,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他们二人互相玩笑着,谢珝却又倏尔想起了远在广陵的林遇。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日子的话,阿遇入清平女学应当有四日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险落马
三十六、险落马
而此时被谢珝记挂着的林遇,却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那般不能适应女学里的日子, 反而还颇有些如鱼得水的趋势。
她出身范阳最大的世族林氏, 又是林行道的女儿, 年纪也小, 见了哪个都声音甜甜地叫姐姐,看着倒真是个教养良好,乖巧有礼的小姑娘。
不过只有熟悉她的人,比如谢珝,崔知著等几个她的师兄们才知道,这丫头其实就是个芝麻馅儿的包子,小时候倒也还好, 近些年来却极能搞事。
就比如之前她七岁的时候, 周家某个熊少年被自家母亲带着来林家做客, 看见林遇就非要跟她一起玩儿,还闹着不让她练字。
她面上也没恼,还笑眯眯地跟熊少年说那不如我们来玩捉迷藏吧,等到对方答应了, 便提出自己先藏, 由他来找,于是熊少年便喜滋滋地答应了。
然后林遇就三绕五绕地带着丫鬟出了家门,溜到书院里去了,毕竟她经常去那儿,熟悉得很,一边还不忘指使另一个丫鬟去告诉自家母亲一声。
可怜周小少年, 找了小半个时辰都没找到人。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这件事儿还是那天她溜到书院之后,跑到竹舍去找谢珝时主动告诉他的。
谢珝:……
而此时的林遇呢,正与几个同班的小姐姐们在隔间里喝茶用点心,清平女学条件很是不错,虽然比不上盛京的朝阳女学,但也属其中翘楚,每间教室都配有休息室。
或许是跟广陵书院关系不错的缘故,清平女学的院服也同他们的有几分相似,亦是白紫二色,只不过却是裙裳的款式。
林遇年纪小,穿的院服便比旁人的小一号,再加上只梳了个双丫髻,上面扎着两朵南珠攒成的珠花,额前留着轻薄的刘海,更是显得她伶俐可爱。
女子之间虽然皆有些不大不小的攀比之心,但面对比自己小这么多的一个小丫头,那些心思便也歇了,再加上某些人心里还有些不好明说的想法,便主动将林遇照顾得细心又周道。
比如此时,一位杏脸桃腮,长相颇为俏丽的女子便将手边的点心碟子往林遇那边推了推,语气轻柔地对她道:“阿遇你尝尝这个百花酥,是我家厨娘做出来的新样式,我觉着还不错。”
林遇闻言就弯了弯眼睛,对这位道:“多谢李姐姐,那我就不客气啦。”
见她如此,旁边还有几位姑娘也忙邀她尝一尝自家的点心,场面顿时热闹极了。
林遇皆笑眯眯地应了。
她虽然年纪不大,事情却看得很清楚,知道眼前这几个人都偷偷慕艾她谢师兄,想从自己这儿打听出些关于他的喜好之类的,但是谢师兄对自己那么好,每次她闯了祸都替她收拾残局,她当然不能将他卖了。
就只能对不起这几位师姐了。
想到谢珝,林遇托着腮眨巴了下眼睛,心道也不知道谢师兄这次县试考得怎么样了,爹爹说他们几个要考了府试才会回来……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谢师兄平日里读书那么厉害,此番一定能考好的。
不得不说小姑娘对谢珝的本事也是很信任的,要是换了萧翌,她可能就没这么笃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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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谢珝几人在庄子上又待了半日,直到外头红日西斜,众人才各自归家。
中间还发生了一点儿意外。
谢琯在上马的时候不小心脚滑了一下,差点儿就从上面摔下来,谢珝当时站得有些远,来不及过去,幸好沈行舟正好在附近,才能动作敏捷地过去将她接住。
谢珝被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压根不敢想象若是沈行舟动作没那么快的后果,疾步走了过去,将还惊魂未定的谢琯从沈行舟怀里接了过来,低下头看她。
见阿琯脸色有些苍白,眸中还有惊色未褪,便伸手拍拍她的背,放缓了语气,温声安慰她:“阿琯不用怕,没事的……”
另一边的沈静水见状也急忙走了过来,开口对谢琯道:“阿琯你怎么样?其实我哥哥身手可好了,方才定然接得稳,要不然你快过来动一动,让我看看。”
她语气之中虽是急切,却依然把谢琯给逗笑了,又听到她说什么她哥哥接得稳的话,便不由得微红了脸,先抬起头对谢珝笑了笑,道了声:“哥哥不用担心,我没事了。”
随即便转过身,蓝色的衣摆微漾,这才对沈行舟福了一礼,垂下眼眸,长长的羽睫动了动,轻声道:“方才多谢沈公子。”
声音虽轻,却亦是字字清楚。
谁料她话音落下许久,对面的沈行舟都没什么反应,谢珝不由得抬头望过去。
谁知沈行舟这厮竟是在出神,半晌后才咳了声,抬手还了一礼,口中道:“阿……谢姑娘客气了。”
谢琯听罢便又冲他福了一福,没有再说话,随即转过身去同沈静水说话了。
然而谢珝在看到沈行舟这番表现后,却是微眯了眼,抱着臂将眼前之人上上下下给打量了一番,之后才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只是那笑,怎么都有点儿阴测测的意味。
不知道沈行舟感觉到了没有,反正一旁站着的顾延龄,是被冻得打了个颤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晚一点~
☆、县案首
三十七、县案首
听到谢珝这声笑,沈行舟便僵了一瞬, 随后便佯装无事地看向对方, 开口问道:“怎么了?”
谢珝闻言就又冷笑了一声, 直接没理他, 转过身就请顾延龄给阿琯安排一辆马车,美其名曰怕妹妹再次脚滑。
他这么一说,顾延龄听着竟然也觉得十分有道理,点了点头,就吩咐仆从去准备了。
谢琯在后面站着看他们,隐约觉得自家哥哥跟沈公子之间似乎有点儿不对,可她也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对, 想了好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正值此时, 顾延龄安排的马车也到了, 她索性放弃继续再想,同沈静水告过别之后,便登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