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后,毓庆宫中。
小宫女来禀报道:“娘娘,萧太医来了,求见娘娘。”
雅嫔连忙放下内里描了海棠花枝的矾红盖碗,说道:“快请进来。”
萧逸致进了殿,行了个大礼,说道:“微臣叩见雅嫔娘娘。”
雅嫔难掩盈盈笑意,说道:“萧太医请起。”
转头对小宫女们说,你们都下去吧。
雅嫔继续说道:“萧太医请先坐。”
萧逸致道:“微臣还是先为雅嫔娘娘请脉吧。”
雅嫔道:“那便边诊脉边说吧。”
雅嫔仍旧亲手扯出一方丝帕搭在手腕上,说道:“有劳萧太医。”
萧逸致道:“娘娘客气了。”
说罢搭上了脉。
雅嫔道:“认识萧太医这么久还未曾问过,萧太医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萧逸致道:“微臣漂浮无根,偶然得了赏识进了太医院才在京城落下了脚。”
雅嫔道:“漂浮无根?父母亲族都不在京中?”
萧逸致道:“微臣父母早逝,因此早早成了无根之人,孑然一身,只求办好差事,有个好前程。”
雅嫔道:“难道还未娶亲么?”
萧逸致道:“父母双亲已去,婚事无人张罗。微臣每日在宫中办差,诸事繁杂,伺候各位主子谨小慎微,因此也不得空闲。”
雅嫔心中窃喜,说道:“萧太医如此人才,那真是可惜了。”
萧逸致已诊完了脉,说道:“启禀雅嫔娘娘,娘娘身体康泰无虞。”
雅嫔并未搭话,自顾自地问道:“不知大人是否有心上人呢?”
萧逸致抬头看了雅嫔一眼,正好与雅嫔炽热的目光相接。
雅嫔心中震动,那清俊的面孔早已印在她心里梦里,但每一次看见仍然心悸不已,难以自抑。
萧逸致又低下头,说道:“娘娘说笑了,微臣每日只在宫中办差,并无时间认识别处的女子,哪会有什么心上人。”
雅嫔道:“这宫中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宫女,也没有一个中意的么?”
萧逸致道:“微臣不敢。”
雅嫔道:“这有什么的?中意哪个本宫便赏赐给你。若是本宫做不得主的,可以替你去求太后做主,总归是能成全你。”
萧逸致道:“微臣无甚家私,在太医院资历尚浅,俸禄微薄,养活自己也已勉强,更无余钱娶亲。微臣谢雅嫔娘娘一番美意,但是实在无福消受。”
雅嫔道:“那有什么要紧?在宫中办事,俸禄只是最不重要的。皇上与各宫小主的赏赐才最重要。本宫也可以赏赐你金银财帛,助你一臂之力。”
萧逸致道:“再次谢雅嫔娘娘美意,为娘娘办差不敢讨赏。”
雅嫔道:“萧太医客气了,是本宫想要多谢萧太医尽职教导。”
萧逸致道:“雅嫔娘娘天资聪颖,无师自通也无不可,微臣实在不敢居功。况且,微臣身受太后娘娘的嘱托,不敢不尽力。”
雅嫔道:“即便如此,本宫仍然有一谢礼要送给萧太医,还望萧太医不嫌粗陋。”
雅嫔说罢摸出一个青玉镶银丝的匣子,打开却是一枚由桃核雕琢的扇坠,并蒂莲的纹样唯妙唯俏。
雅嫔取出扇坠,拿在手里又细细擦拭一番,说道:“本宫虽被太后抬举了嫔位,得以居于一宫主位,但却是个普通宫女的出身。这些富贵都是要去与人苦苦相争才能保住,也许哪一天也是说没有就没有了。本宫感念萧太医的恩惠,却不想以金银财物相赠,只是自己打磨了这个小玩意儿,做成扇坠,还望萧太医能笑纳。”
雅嫔说罢将扇坠亲手往萧逸致所在的方向递了过去。
雅逸致连忙跪下,高举双手接了过来,却见是并蒂莲花的图案。
萧逸致颤抖着将扇坠放在案上,垂首跪着道:“雅嫔娘娘厚意微臣受之有愧,不敢收娘娘的礼。”
雅嫔娘娘道:“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可怜人,事事不由得自己做主。但这一点心意,还是希望大人能收下。我从小没有读过什么书,只记得太后为我取名采薇时,教过我一句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原本不懂得是什么意思,如今再想来,却是有一点明白了。”
萧逸致见她不自称“本宫”,而是自称“我”,不禁心惊,于是默默不语。
雅嫔道:“萧太医,您请起吧。今日本宫有些疲累了,不如改日再学吧。”..
萧逸致起身道:“既然娘娘已有些疲劳,那微臣明日再来。”
萧逸致悄悄瞥了一眼案上的扇坠,默默地退下了。
待萧逸致走后,宫女们一时也未进来,殿中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雅嫔斜倚着软靠,她的眼睛也紧紧盯着那枚扇坠。
过了不知有多久,悄悄地滴下一滴泪来。
当日晚些时候,寿康宫中。
太后正在闭目养神,脚下跪着一个小宫女,正在给太后揉腿。
太后闭着眼睛,慢悠悠地说道:“雅嫔学得怎么样了?”
小宫女道:“听萧大人说,雅嫔娘娘聪颖好学,触类旁通,已经学有所成。”
太后道:“你们底下的人要小心一点,看严实了,切不能走漏风声。”
小宫女道:“太后娘娘您放心,这毓庆宫里里外外都是太后亲自布下的人手,再也没有比这更稳妥的了。”
太后道:“那就好,稍后几天哀家就安排雅嫔侍寝,你回去告诉她,这几日好生歇息,一定要让皇上一试难忘。”
小宫女道:“奴婢记下了。雅嫔娘娘有孝心,想着要来服侍太后娘娘呢。”
太后渐渐睁开眼,说道:“哀家老了,多来一次少来一次都没有关系,让她多用心在皇上身上,千万别辜负了哀家的期望。”
小宫女道:“奴婢记下了,回去就禀报给雅嫔娘娘。”
太后道:“好了,你回去吧,毓庆宫里时时刻刻都要看紧了,切不可出什么纰漏。”
小宫女连连称是,告退了。
第一百二十回 神思怏怏收心魄 青烟袅袅断人肠
送走了小宫女,淮秀进了太后的寝殿。
太后道:“查出来没有?”
淮秀道:“仍是没有消息,只知道自从沈贵人进了储秀宫,便与皇后一同抽水烟。”
太后道:“水烟?也不怕皇上嫌弃那气味儿?”
淮秀道:“奴婢也奇怪,沈贵人年轻不懂事,难道皇后也不知道么?”
太后道:“储秀宫一定要盯紧了,皇后肯定另有打算。”
淮秀道:“奴婢知道了。听说自从知秋死了,佟佳氏送进宫来一个侍女代替知秋照顾皇后,皇后也已升了她做掌事宫女了。”
太后道:“佟佳氏还是不肯放弃皇后宝座的尊荣啊!即便她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也必须强打精神为母家的门楣富贵争斗下去。”
淮秀道:“皇后的宝座又如何?不得宠也是白费心思。”
太后道:“皇上利用皇后制衡哀家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难保不是皇上的意思想要拼命保住她佟佳氏的皇后之位不落入哀家的手里。”
淮秀道:“奴婢会继续查探,再多派人手盯紧储秀宫。”
太后道:“好。如今祥贵妃争气,已经又怀上了龙胎,哀家还让雅嫔从旁辅助,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淮秀道:“太后深谋远虑,必是旁人所不及。”
太后随即又闭上了双眼,慢悠悠地说:“你下去吧,哀家要小憩一会儿。”
淮秀答应着下去了。
秋日天高云淡,凉风送爽,太后沉浸在诸事皆在掌控之中的满足感里。
谁知不出两日,雅嫔竟然一病不起。
萧太医以及别的太医都相继去毓庆宫看过,都说不知是什么怪症。
而雅嫔每日则是百般不适,性情也大改。
淮秀被太后打发去毓庆宫探视雅嫔的病,正赶上雅嫔哭闹不休,其状可怖。
淮秀回寿康宫禀报了太后,太后无奈之下只能放弃雅嫔而启用成嫔。
转眼又是一年深秋时节。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短短两个月,后宫中的情形也已起了变化。
雅嫔一直病着,皇上为此心伤不已。
有一次御驾亲临毓庆宫探视雅嫔的病,谁知却正好撞上雅嫔披头散发,状如疯妇。皇上大为惊讶,日后便再没有提到过雅嫔,更让内务府将她的绿头牌摘去。
太后启用成嫔学习推拿,代替雅嫔争宠,却收效甚微。
后宫中最得宠的仍是静妃、彤妃和沈贵人。
一日午膳时分,延禧宫中。
蔓嫔正在等着沈贵人来一同用膳,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蔓嫔对身旁的宫人道:“菜都凉了,你亲自去催一催。”
宫人答应着下去了。
少顷,宫人回到殿中,禀报道:“启禀娘娘,沈贵人房里人都被她锁在了门外,谁也进不去,不知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