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楚道:“早听闻温大人的夫人与静妃娘娘是姐妹,也要恭喜温大人和温夫人了。”
温宪道:“谢齐大人。”
齐楚道:“太医院还有事,微臣就先告退了。”
温宪道:“有劳齐大人照顾静妃娘娘,告辞。”
齐楚道:“都是微臣分内之事,温大人客气了,告辞。”
温宪拜别了齐楚,有如失了魂魄一般,不知走到了哪里。
一抬眼,远远地望见一株硕大的海棠花树。
微风拂过,落英缤纷。
养心殿内,皇上留了静妃一同用午膳。
真真是“紫驼之峰出翠釜,水晶之盘行素鳞”。
皇上道:“静欢,你出身蒙古,平日里爱吃些牛羊肉,但是孕期又不宜食用过多荤食,以免引起不适,朕特安排御厨给你做了两道精细的荤食,你尝尝,合不合口味?若是不合口味,便撤下去让御厨重新做了来。”
静妃笑道:“皇上安排的自然是好的,臣妾已经不是第一次有孕了,六公主都已经这么大了,哪里有那么娇贵呢?”
说罢仔细一看,桌上珍馐佳肴不胜枚举。
皇上笑道:“那也要仔细些,万万不能大意啊。”
静妃道:“谢皇上臣妾知道了。”
皇上对侍膳的太监说道:“那山珍刺龙芽给静妃娘娘夹一点儿。”
又对静妃道:“静欢,你尝尝看。”
静妃道:“果然鲜美可口。谢皇上。”
皇上道:“这蝴蝶虾卷、鸡丝银耳、桂花鱼片、八宝兔丁、参芪炖白凤、蟹肉双笋丝都是朕特意让御厨加的菜,你都尝尝看。”
侍膳的太监连忙帮静妃布菜。
皇上又转头对高成道:“下面进贡的血燕和雪蛤都多拨一些到永和宫。”
静妃道:“皇上,如此以来只怕六宫抱怨。”
皇上道:“那不如让御前的人亲自去挑拣好的,日日往你宫里送去。”
静妃笑道:“皇上,这不是更显眼了么?”
皇上道:“看朕,都高兴糊涂了。”
静妃道:“臣妾平日里帮着全贵妃娘娘协理六宫,吃穿用度都还是能自己周全的,皇上放心。”
皇上道:“安胎要紧,不宜多劳费心神,这宫中诸事繁杂,还是少理为妙。朕改日叮嘱贵妃,让她多多替你分担。”
静妃道:“谢皇上体恤,只是贵妃娘娘也有数位公主皇子需要抚养,分身乏术。臣妾平日里也仅仅是有什么难解之事帮贵妃娘娘出个主意罢了,费不了多少心神。”
皇上道:“祥贵妃倒也持重,但是朕总还是担心若是受之以权柄会有不妥,她平日里与太后走得太近了些!”
静妃道:“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终究都是皇上的天下。臣妾等深受皇恩,自然要替皇上分担,这些事情算不得什么。”
皇上笑道:“那就好,若是力有不逮便告诉朕,告诉全贵妃,千万不可逞强,须知龙胎才是最为重要的,旁的事情都是小事。若是想要娘家人进宫陪伴,随身让高成派人去请。”
静妃道:“谢皇上美意。臣妾父母已然老迈,宫中规矩多,来了也不能自在,还是算了。臣妾的妹妹在公主府主持家事恐怕也不得空闲。”
皇上道:“总之你若想到什么便来告诉朕,朕都应允。”
静妃笑道:“臣妾想到这菜都快凉了,再不用膳,岂不是白费了皇上的一番心思?”
皇上笑道:“好,那就先用膳。”
第一百三十三回 策马扬鞭一世念 乌啼花落千秋限
初夏时节,蝉声四起。
正是“蝉鸣日正树阴浓,避暑行吟独杖筇。却爱野云无定处,水边容易耸奇峰。”
是日傍晚,温宪一路骑马回了和硕长公主府。
刚一入府门,牵马的小厮便向他急急说道:“公子回来了!长公主吩咐了,您一回来就请您过去呢。”
温宪这一天都神思恍惚,只听得“公主”二字便往额娘房里去了。
进了长公主房中,看到一个眼生的老嬷嬷,正在服侍长公主品茗。
温宪行了个礼,说道:“叩见额娘,给额娘请安。”
长公主见是温宪,便说道:“回来了?这是苑嬷嬷,从前服侍过孝穆皇后,是宫里的老嬷嬷了,如今年纪大了,体力也不济,静妃娘娘看在她与本宫的一点渊源上做主让本宫把她带回府里来养老。以后便只管教教小丫头们的规矩便罢了,即便是你也不许随便使唤她。”
说罢又向苑嬷嬷道:“苑容,你也别惯着他们,都是小辈儿,有什么看不惯的就敲打,凡事有本宫呢!”
苑嬷嬷道:“长公主哪里的话,奴婢怎么敢。公子也金尊玉贵,如今又身居高位,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长公主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他小时候你还抱过他呢!本宫这个长公主府里比不得宫里,没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在些才好。”
温宪道:“额娘说的是,见过苑嬷嬷。日后就有劳苑嬷嬷了。”
苑嬷嬷道:“公子爷有礼了,奴婢惭愧无地。”
长公主随即对苑嬷嬷道:“苑容,你先下去吧,看看晚膳安排好了没有。”
苑嬷嬷应声下去了。
温宪道:“额娘,苑嬷嬷便是额娘安插在永和宫里的人吧?”
长公主道:“怎么?还在怪额娘么?”
温宪道:“儿子不敢。只是儿子希望府里能安稳些,不要出什么乱子。”
长公主道:“这府中是否安稳还是要看你啊。今日唤你过来是她有件东西让我交还给你,她说她已改变了心意,希望你明白。”
温宪一时怔住了。
长公主伸手拿过那枚玉镂雕香囊,递与温宪。
温宪接过来,轻轻打开玉制的机关,只见香囊内卡着当初他交给青郁的那个小巧的葫芦瓷瓶,那能够逃出生天的药便在里面。
长公主道:“你今日入宫当值想必已经得了消息,静妃又有身孕了。她让我将此物交还给你,她的心意,你已明白了吧?”
温宪沉默不语,手只是紧紧攥着。
长公主叹了口气道:“额娘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只是这府中上上下下几十条性命你都不顾了?本宫看她也是个识大体的人,她必不想因为她而让你走上绝路。她若是个寻常女子,即便是个丫头,你们如此有情,额娘都可以成全你。青芜那样的出身额娘不是仍旧待她如同亲生?可是因缘际会,事已至此,你就了断了自己的情念罢!”
温宪喉咙中似是被什么东西梗住,半晌才唤道:“额娘……”
长公主道:“失去挚爱之苦额娘又怎么会不明白?额娘也曾年轻过。这样吧,只要你安心在宫里当差,将不相干的情念断了,额娘答应你,今后她若是有难,额娘必会竭尽全力地助她。”
温宪道:“谢额娘。”
长公主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景行日日看不到你,总是问本宫,阿玛何时才能回来陪他。”
温宪道:“有劳额娘日日看顾景行。”
长公主道:“温宪,你要明白,这世间的情爱并非最为重要之事,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值得你去付出,莫要因为一人就辜负了所有。”
温宪轻轻抬起头,眼中早已有薄雾弥漫,似是受了重创。
长公主道:“温宪,你去看看这府里,本宫与景行是你的至亲,血浓于水,自是不必多说。其余的女人哪个不是真心真意地对你?只说青芜,她自从嫁进来,没有亲族可以仰仗,没有夫君的宠爱,还要替你挡掉闲言碎语,被人误会是蓄意专宠,可她仍是无怨无悔,你于心何忍?”
温宪道:“额娘不必说这些,我都知道。此时只想问额娘一句,额娘可有过心爱之人吗?”
长公主道:“有过。可是最终本宫听从了皇阿玛的旨意,委身下嫁于你的阿玛。”
温宪道:“额娘可还再见过他吗?”
长公主道:“见过,经常见。每次年节,朝拜,本宫都会与他相见。可他既不知本宫的心意,也不曾对本宫有情。温宪,你已比额娘幸运太多。”
温宪道:“额娘见到他时,心中可还会有波澜?”
长公主道:“何止,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心悸不已。平日心里梦里装的也都是他。”
温宪道:“额娘不怨?不恨?”
长公主道:“你记不记得当年本宫让你跪在你阿玛的灵位前那一晚与你说过的话?你以为额娘是轻轻松松地说出那些话的吗?额娘的话里都是血泪。”
温宪道:“额娘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长公主道:“本宫已是这把年纪,再说这些又有何用?他是个极优秀的人。当年除了本宫还有很多出身尊贵的女子爱慕他。可是,你,却比他当年还要出色。额娘很欣慰。”
温宪突然跪下,说道:“这些年,额娘受苦了。”
长公主起身扶起温宪,拂去他肩上沾上的一片柳叶,说道:“你不必为额娘感到惋惜,额娘也并不引以为憾。相比于那些远嫁蒙古的姐妹,本宫还能留在京城,时常得以相见,已然是莫大的幸福。皇家就是这样,为了尊荣,为了社稷,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甚至无需问值不值得,一切都是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