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罗合上折子,也不由感叹道,“王先生真是半点空子都不给别人留下。”
这也正是他的聪明之处。
颜锦泉本来是次相,隔在他和杜卓华之间,也不显得内阁是他的一言堂。但颜锦泉一走,杜卓华成了次相,他的权势就太大了。这个时候引入两个人来进行平衡,显然是非常必要的。
何况他还主动将刘诚和陈渊这两位帝党放在了最前面,看起来是主动给自己添了麻烦,但李定宸如果真的点了这两人,他们也必须领他王霄这份援引入阁之情。有这两人在内阁中,外人看来自然是他退了一步,反倒能将自己“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名声洗干净。而李定宸若是跳过了他们,对王霄更是只有好处。
真可谓可进可退。
越罗将奏折递还给李定宸,问他,“陛下要如何决断?”
“阿罗以为呢?”
“若叫我说,陈大人固然是朝廷肱骨,但毕竟资历太浅,大可继续放在外面历练一番。”越罗道,“何况颜相才走,陈渊是他的学生,此刻入阁不合适。”
倒像是他将自己的恩师挤走。虽然颜锦泉肯定不会这么想,却到底让人心里不舒服。
“当然,最重要的是,陛下在户部和兵部,也该有自己的人。”
李定宸眼睛一亮。这两个如此有指向性的部门,很显然是要为将来的出征做准备了。这么想来,把陈渊留在外面,显然更合适。
于是他翻开奏折,蘸了朱红的墨,十分干脆的在刘诚和李琦的名字后面画了圈,而后略略沉思,便在下面写上一行字,对六部进行了一下调整。
户部尚书接任御史中丞的位置,兵部尚书赵荣远被塞到工部,工部尚书陶华转任户部,陈渊却被提到了兵部尚书任上,至于翰林院,从下面的学士之中递补一人接任掌院。
越罗在一边看着,忍不住抿唇笑道,“陛下这样记仇?”
这一系列的调整之中,看起来差不多都是在平行调整,然而所有人基本上都是在往上走,只有赵荣远从兵部转任工部,是明晃晃的被贬了。很显然,李定宸对这位老大人不满已久,之前调查天下军备时对方的表现,一直记到如今。
李定宸板着脸正色道,“胡言乱语!朕这是秉公行事,怎可视为私怨?”
越罗立刻点头,改口道,“陛下大义凛然,是臣妾想错了。”顿了顿,又忍不住掩面笑道,“不过户部尚书转任御史中丞,却是不太合适。何如让他转任大理寺,将大理寺卿提到御史中丞的位置上?”
大理寺卿和御史中丞,从品级甚至职能上来说都相差仿佛。但大理寺从来都是养老部门,而御史台却是核心中的核心。
李定宸笑着划掉了这一行,果然照越罗说的改了,然后揶揄的看向她,“还说朕记仇,阿罗也不遑多让。”显然,之前在编撰农书这一事上,户部的表现也让越罗很不满意。虽然在王霄的要求下,最后并没有单立农部,但给户部换个主官也是一样的。
“我这也同样是秉公行事。”越罗道。
说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却是都忍不住笑了。
这件事里,他们或许有私心,希望事情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却不是为了给自己谋取好处,而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万民。只要自己心思坦荡,又何惧旁人揣测?
这一次的调整,对整个朝堂而言,都是一次巨大的震荡。但内阁那边却没有反对。所以第二日,圣旨就颁下去了。
六部办公的地方相距不远,这一份份的奏折从中书送出来,简直让人心跳不已。皇帝的这份手笔,着实镇住了不少人。而内阁竟然也没拦着,让一部分人不由得感叹,这天是真的变了。
在这样的动荡之中,陈渊之前那份请开农科,工科,医科考试的奏折被通过,就显得低调多了,根本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只有与这件事有关的部门接到了旨意,开始做各种安排和准备。
——消息要发送到各地让所有人都知道,考试的规程要制定出来,考完之后取中的人如何安置要先考虑好……千头万绪,都要提前准备起来,以免事到临头出乱子。
当然,这也是因为陈渊提出了一个比较特别的构想。
他认为杂科的官员完全可以独立于文武之外,拥有单独的晋升体系。这样一来,不但没有分薄文臣的势力,还给了许多士子走另一条路的机会。
虽然杂科的官员负责的是各种俗事,通常被称为“下僚”,稍有前途的官员都不愿意做。但对那些不能在进士科出头的士子而言,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
文臣们只要像压制住武将那样,也压制住杂科的官员就可以了。
内阁和中枢一日掌控在他们手中,就不用担心失势。
既然如此,他们也没有堵住这条路的必要。毕竟杂科全都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这些领域若是能够做出成果来,他们同样也是得利者。既然如此,鼓励一番也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文官们的旗子插得飞起!
今天专栏不知道为什么被屏蔽了,导致所有的文都不能看,心好痛!
明天应该能解锁吧【沉思
以及小天使们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不要方,是晋江抽了,呜……
第97章 天伦之乐
在朝堂上一片忙乱的时候,皇长子李飒的第一堂启蒙课,也非常低调的开始了。
当然,低调二字仅限于朝堂,对后宫来说,这是目前第一紧要的事,莫说帝后二人,就是如今正忙着扩大军服坊规模的江太后,也拨冗前来,旁听了这一堂课。
第一堂课其实讲的内容并不多,主要是认一下人。
授课地点选在长安宫偏殿,足见皇帝有多重视。所以听说帝后和太后都要前来旁听,几位先生并不惊讶,只是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战战兢兢,对接下来的教学工作,信心也不是那么足。
他们对自己的学问倒是很有自信,能够被皇帝选中,也必然是某方面有过人之处。但一来小皇子资质如何尚且不知,二来宫中三位年长的主子都对此事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重视,很有可能插手干涉教学过程。
所以他们不能摆出严师的姿态,更不能将自己开蒙求学时的那一套搬进宫里,究竟能不能教好就难说了。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态,几人迈步踏入殿中,目光触及殿内的人,皆是一愕,慌忙快步上前问安。
李定宸手里牵着孩子,笑着摆手道,“今日几位是飒儿的先生,该当朕向你们行礼才是。这孩子便交托给你们,还望几位能尽力教导。”
他姿态摆得很低,但这几位先生的官职不高,平常连面圣的机会都少,更不敢因此就懈怠,一面口称惶恐不敢让皇帝给他们行礼,一面到底还是行了全礼。
而对于皇帝的这份态度,他们意外之中又有几分激动,连连答应,“臣等必尽心竭力,教导殿下。”
“既如此,那就开始吧。”李定宸将手里的孩子轻轻往前一推,自己退回了旁边的位置上,跟越罗并排而坐。而在他们上首端坐着的,则是慈圣江太后。
他们坐下之后,便有内侍搬来屏风,将视线阻隔。如此一来,几位先生倒是放松了些许。
在正式开始讲课之前,还有一系列的仪式要进行,如拜孔圣、拜先生等,只不过按照皇家的身份略作调整。比如给先生敬茶,就只由内侍送上。
等到仪式完毕,几位先生便根据事先说好的,依次试讲了一段。
因为只是开蒙,皇后娘娘事先有言,务求能说得生动有趣,能引起皇子殿下的兴趣,而不是像学四书五经那样,只让反复诵念记背。几位先生此刻心定下来,便也各施手段,甚至还特意申请带了工具进来,比起上课,更像是在讲故事和做游戏。
冬生年纪还小,虽然是自己答应了来上课,但面对这种阵仗,心里还是有些慌乱的。但他胆子一贯大,长安宫又是熟悉的地方,又有李定宸和越罗坐在屏风后安心,渐渐也就被安抚下来。而课程的内容跟平常越罗带着他玩的差不多,且更加新奇,很快就听进去了。
半个时辰的课程结束时,他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毕竟年纪小,身体已经觉得疲倦。
几位老师照料一个学生,自然没有不妥帖的。就连课程进度,也完全按照他的理解能力来,所以几天之后,冬生就完全适应了这种变化,对于要去上课这件事,表现得十分积极。
倒是越罗自己,一直都是亲手带孩子,如今陡然离了身边,顿觉不惯,心里总挂念着。
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很快就被李定宸察觉了。他走到正在出神的越罗身边,先将她手里的笔小心的抽了出来。结果越罗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仍旧一手支着头,眼神放空的发着呆。
李定宸又将她桌上放着的东西一样一样拿走,同样未能唤回越罗的神志。
最后,他眼珠一转,想到了个好主意,在笔架上挑了一只小笔,蘸了墨,抬手开始在越罗脸上描绘。
殿里还侍立着几个内侍,见状连忙低下头去。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李定宸的心腹,知道帝后恩爱甚笃,如今陛下捉弄皇后,虽然时间地点都不太合适,但他们也只能当做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