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到她回话,沐秀儿再转过头,见爱人脸上又摆出那样的表情,知她心事,便放下了手中的锅铲,拉过她的手:“我这不是早早就回来了嘛。”凑过去,在她下巴亲了口。
张逸见她转弯,服软,再加上亲了那一下,也不好意思死咬着不放,嘴还是嘀咕了句:“以后,总还有晚宴的。”
“晚的话,你就带着大黄,亲自去接媳妇回家。”沐秀儿继续哄。
张逸是最喜欢听沐秀儿自称媳妇,这才真的乐开了,刚要回亲她一口,鼻子动了动:“什么味?”
沐秀儿也闻到了,忙转过身,拿了锅铲,锅底菜焦了那么一些,神情懊恼。
张逸看了看,不以为然:“焦的不多,去掉了也没啥。”
沐秀儿把上面没焦的菜小心的盛到了盘子里,再拿筷子夹了一些,放到嘴里尝了尝,味总是差了些:“王大婶说真没错,做菜一点分不得心。”
见她介怀,张逸不由得失笑,从后头环住她的腰:“哎哟,我们家要出一位大厨了。”
沐秀儿拿肘子轻轻捅她。
吃完了饭,一块儿在院子里来回走着消食,完了,沐秀儿烧了水,装了满满一盆,搬了两把椅子,一起泡脚。
“今儿,王婶子同我打听你呢,你可出名了。”沐秀儿拿脚底搓着那人的脚背。
张逸苦着脸:“谁想出那样的名儿呀,不过话说回来,咱们东家可真是个精明人,还懂得打广告。”
“啥是广告?”沐秀儿不懂。
“广告呀,就是借着事,广而告之呗,这几天过来看的人多,存货都卖出去不少。”张逸解释。
沐秀儿啧啧:“这么会钻营,难怪挣得了大钱。”
张逸点头,似有感慨地说了一句:“汲汲营营,最是累人。”
不远处,一只飞蛾在灯边围着飞,忽地冲进了火光,化作了灰。
沐秀儿不做声,只拿眼儿担心地看着对坐的人。
张逸对上她的眼,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笑道:“我可不是东家,我省心得很。”
沐秀儿晓得她不想说,也就没提,只嘴里驳了句:“我看也不省心,尽招婶子。”
张逸先一愣,没想明白,等脑子转过弯来,笑从心底最深处冲了出来,没脸没皮地道:“哎哟,我家媳妇这是醋了,酸哦。”说着,拿脚去撩她的小腿:“我原还以为你不在意呢。”这表情讨打得很。
瞧这得瑟的样儿,沐秀儿狠狠又不能拿她怎么样,索性承认了:“你这么招人,我哪能不在意,还是娘说得对,我得看得你紧些。”
“看吧,看吧,看得越紧越好,我等着我媳妇帮我把那些惹人厌的苍蝇蚊子,婶子大娘全都赶走,”张逸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最好还能在这里打上个签儿,上面写着,张逸归沐秀儿所有,生人勿近。”
听她越说越离谱,沐秀儿直想朝她白眼,可那话听在耳里又喜在心底:“尽胡说。”羞了。
张逸见她脸红,趁热打铁再加一句:“不过,也得给你打个同样的签儿。”
烛火微微一晃。
嘴皮子是耍不过这人了,沐秀儿只好扯开话题:“对了,我今儿还听说了一件事儿。”
“啥事?”张逸懂得适可而止。
“是江南张家的,”沐秀儿停了下,半是解释地说道:“上回,我们在珍馐楼吃饭的那次,等菜时,我无意听到边上人说的,好像是什么二房少爷没了,又是关店门,又是过继啥的。”
张逸没想到竟是这个,她点了点头:“你也听到啦。”
“嗯,那会儿也是一顺耳朵的事,我今儿又听人提了。”沐秀儿想起休息时听到的闲话:“我听人说,那老太太悬了赏了,出一千两找人,无论死活。”
“才一千两,”张逸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了句,说完,不知怎地,后脑勺里头象是被针刺了一下,惊得她缩脖子。
听她这全然不把一千两放在眼里的大口气,沐秀儿愣了下,重复道:“才一千两!”
察觉到失言,张逸抓了抓头,手顺带按了下刚才痛的地方,没啥异样,呵呵笑道:“我是听人说,这张家是数一数二的富户,能和莫家齐名,这一千两对咱们而言那可是天大的数,对那样的人家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走丢的是撑起家业的嫡少爷,称着那身份,这一千两可不就算不了什么嘛。”
沐秀儿无语,她本就因为那一千两的数,才记下了这事,眼下被人这么一说,倒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只是,这一千两在她看来,实在是吓死人的数目,末了还是在心里念了声,一千两。
张逸可猜不到她家媳妇满心念叨着一千两,脚也洗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眼儿瞄着那白嫩的脚,细长的腿,还有那圆鼓鼓的胸,“好啦,水不烫了,擦擦,咱们早些睡吧。”
夜已深,欢爱后,张逸裸着身子蜷在秀儿的怀中,她睡得沉,梦也很是清晰。
寺庙里,小沙弥拿着扫帚洒扫,大殿里老和尚敲着木鱼念着经。禅房内,四五岁大的孩子扒在窗前,身边站着个玄衣的女子。
“封姨,娘什么时候才能来呀?”孩子转过头。
女子摸了摸她的发顶:“宝儿,你娘很快就会来接你的。”
话音才落,耳边传来了另一个女声:“宝儿,娘终于能接你回家了。”
画面一转,红木雕花大床,边上两名女子一站一坐。
“宝儿,你放心,害你的人,娘一个也不会放过的。”脸色苍白,半是昏迷的孩子被抱到了怀中:“来,喝了这碗药,这世道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困住你了。”
书房中
“傻孩子,你可愿意和娘打个赌?”
“什么赌?”
“赌真心。”
“真心?”
“是,赌真心,若是有真心,又岂会在乎你是男还是女,若在意这个,又怎配说有真心?一个月,若能过此关,娘成全你。”
客栈内。
“少爷,少爷,府里头来信了。”
白纸黑字:‘三媒六聘,婚期已定,半月后成婚。’
后脑一阵阵的刺痛,心伤坠马,满手的血污,黑暗的山林,远处陋屋一道光。
“阿逸,阿逸……”
江南,张氏宗祠,年近六十的老者端坐上首,下边两排桦木靠背椅上坐着男女七八人,独留一张空着。
“怎地,这老二家的摆上架子了,到现在还不过来?她这是要让老族长等到何时。”茶中水去了大半,其中一妇人重重放下杯子,面露不豫。
长者不动声色,边上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出声。
须臾,堂中来了名中年管事,抱拳见过众人,“我家夫人病了,起不得身,今日无法前来,夫人让小的带话,还请族长见谅。”
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先前说话的妇人冷冷一哼:“病?装病吧。”
中年管事不亢不卑,“我家少爷至今下落不明,四夫人也是做人母亲的,若府上公子出了事,怕是也难起身。”
“呸你个狗奴才,敢咒我儿。”妇人怒道。
管事却不再理会,又向前拱身行了一礼:“话带到,小人告退。”
“赵管事。”眼看着人要走,老者发话:“你也带个话给老二家的,先前的事,是咱们心急,可宝哥生死不明,过继也是出于好意,如今,族里各家也都遣了人出去寻他了,让你家夫人好好想想,再如何她也是张家妇,大局为重。”
赵管事不知可歪,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人才走,四下就议论开了。
“族叔,这都近年关了,二嫂这般作态,真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这账上的进项,一日比一日少,前几日又被齐家抢了一单买卖,再这么下去,这天下第一丝的招牌哪还保得住。”
“族叔,二哥生前,本就是要休妻的,她凭什么这么些年占着那些方子,眼下宝儿没了,她不过是个没依没靠的妇人,以族名休她,赶她出去,拿回方子,也不是不可。”
“糊涂。”老者一拍桌,震得那茶碗微微一晃,堂下再无人敢出声:“你们当那沈氏真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当年老二在世时,闹成那样,都动弹不了她,你们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就能动得了她?”
“族叔,她已经没了儿子,就算有方子又如何?她手上有方子,可布还是靠大师傅来做,我就不信,咱们说不动那些大师傅。”
“哼,你倒说得轻巧,我且问你,若沈氏把方子送给了别家,公告天下,你们有了大师傅又能如何,那沈氏早在老二要休她时,就已经不把自己当张家人了,我问你,以沈氏那一拍两散不管不顾的性子,没了宝哥,她凭什么还要为咱们张家守着那些个方子?”
这话出口,四下静没无声。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小心发问:“族叔,那这事到底怎么办?”
“怎么办?”老者一叹:“也只有求菩萨保佑,宝哥没事,唉,若不是你们一个个都不争气,家里出不了一个如老二那样,能独挡一面的,我们又何苦受那妇人的气,现在,说这些也无用,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