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逸还没有回过神,傻愣愣地啊了一声。
“我给你做双新鞋,你把鞋脱了,我给你量量尺寸。”沐秀儿很有耐心地重复一遍,说完蹲了下来,手伸了过去。
张逸没想到,这人竟然直接要帮她脱鞋,忙把脚缩起,大叫道:“你别动,我自己来,自己来。”这事就如同大人和孩子一起聊菊花,沐秀儿只是顺手的事,可在张逸看来,帮忙脱鞋那是情人之间才有的亲昵,这举动太过暧昧,哪里敢让她碰。
沐秀儿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却也没有在意,从边上拿了小矮凳,在她面前一坐,从篓子里取出了线尺。
张逸慢吞吞地脱了鞋,又听沐秀儿说道:“把袜子也脱了”,这可奇了:“咦?不是只要按着鞋子量就行了吗?”这一恍神,她的脚被沐秀儿抬起放到了膝头,人一下子僵了。
沐秀儿没有去看她,自顾着拿了线尺开始量,嘴上解释道:“你的鞋都是直接从铺子里买的,我得给你亲手做几双。”
这话落在张逸耳中,意味有些深长,心重重地一跳,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亲手做的,和店铺买的有不同吗?”倒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被人捏在了手中。
从足尖到足跟,量好了长度,再要去测掌宽,沐秀儿头也不抬地应道:“自然是不同的,人的脚就和手一样,都长得不同,有人大脚趾长,有人第二个长,还有和手一样中趾长的呢,肉脚板子和平脚板子也不一样,店铺里买的鞋,只管大小一样,不经穿,久了就不舒服。”说完,她拿起了那只脱下的鞋,指在鞋尖面上按了按,如她所料的那般,前面的鞋底已经有了凹陷:“你这鞋,穿得已经有些膈脚了吧?”
张逸瞪大了眼,还真被说中
了,其实这鞋子她一直穿得不太舒服,只是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因为自己穿不习惯这布鞋,而且古代地也不平,没想到,真正的原因还是在这鞋子上,点了点头:“嗯,是有点。”
沐秀儿抬头,假意嗔道:“你穿着不舒服早该和我讲了。”
张逸讪讪:“我以为是新鞋没穿习惯。”
沐秀儿不再多说,开始量趾长,量好后拿笔记下,每个动作都很仔细。
张逸从没有想到,这做鞋子有那么多的讲究,暗暗咋舌,“秀儿,你知道的可真多。”
沐秀儿却没有回答,这做鞋的法子是她娘教的,爹是游医,每日走街串巷,往来于村镇,路走得多,这鞋就特别的费,娘为了他有一双穿得舒服的鞋,花了大心思,慢慢摸出了门道,再传授给了自己,娘说过,做鞋子,一针一线都是心意,只有穿着的人才会知道,想到此,她的手突然一顿,抬眼看了看张逸。
听了那样的一番解释,张逸已经再没有了暧昧的感觉,只是,心还是有些发虚,不知道是因为怕自己脚有气味,还是怕被瘙到痒。
两只脚都量好后,沐秀儿起身,把写了尺寸的纸收好,再到铜盆边上,用里头的余水洗了洗手。
张逸重新将鞋袜穿好,脚趾头不自在地勾了勾,总觉得脚底板残留了什么,眼儿偷偷看向沐秀儿,见她洗好了手,正拿巾子擦,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
沐秀儿却在此时回过了头,见张逸盯着自己看,低下头并不见衣服上有异样,奇道:“怎么了?”
耳根子瞬时一烫,“没有。”偷窥被抓个正着,张逸满心尴尬,眼儿忙移到别处,落在那木盒上,心思一动,扯了话题:“秀儿,你说这些匕首,咱们藏在哪里好。”
没有看出这人的异样,沐秀儿走了过去,伸手从盒中取出了一把,“这把我带着,”接着四下看了看,“剩下的,藏哪儿你来定吧。”
听她这么说,张逸也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把,先走到了床边,当初,她独自一个人住,床头就藏着一把刀,“秀儿,在床头藏一把怎么样?”想了想又问道:“不会有什么忌讳吧。”
沐秀儿摇了摇头:“没什么忌讳,我小时候还听老人家说过,床头放刀能挡煞,就放那儿吧。”
张逸点了点头,把匕首放到了被铺下,两人枕头中间的位置,接着是第二把,这就有些犯难的,这玩意要藏在即不显眼又顺手的地方,
脑子里不停地假设,要在这时候,突然有人闯了进来,她和沐秀儿要怎么躲避,会在什么位子,正想得入神,门外,大黄突地大叫了起来,
与平时不同,那吼叫声中带着浓浓的警告。
张逸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沐秀儿,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也吓到了她。
大黄冲到了门前,继续大叫。
这一声声的犬吠使得房内气氛越发的紧张了起来,张逸瞪着眼,猛然间,想起了白天,那树下的两个人,想起来回大娘家,背后仿若被人盯梢的感觉,“秀……秀儿。”
沐秀儿此刻也是惊疑不定,养大黄本就是为了防身,这狗平时不怎么叫,一般的动惊不会让它发出这样的叫声,目光同张逸对上,见那人一脸紧张,不由得抿了抿唇,捏紧了匕首,这会儿,该是自己护着她的时候了:“阿逸,你呆着,我去看看。”
“别,”张逸忙出声阻止,她强稳下慌乱的心跳,快步走到沐秀儿身边,又拿了把匕首,“我,我们一起去看。”
白天,那人挺身相护的模样又浮在眼前,沐秀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轻轻握住她的手。
两人走出了屋子,大黄见到了主人,又叫了几声,才停了下来,姿势却保持着警惕。
小院一下子静了下来。
沐秀儿壮着胆子,走在前头,有意识地把张逸护在了身后,她缓缓走到门前,细细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回过头同张逸打了个眼色后,开口提声问道:“谁?谁在外面?”
外头一阵寂静,大黄重又发出了低呜。
须臾,门外传来了男子的声音:“秀儿,是我。”
☆、第 34 章
夜幕低垂,小村宁静。
屋内灯火灼灼,张逸坐在床边,一双眼儿看着满脸伤痕的方锦阳,心中千百个白眼翻过,这方家的母子果然是从一个宅门里出来的,一个白天闹,一个晚上吓人,都不是省心的货色。
方锦阳一声不吭地坐在桌旁,双手紧握成拳按在了膝头上,偷听到了爹和娘的争吵,他才知道娘她又来寻秀儿的麻烦了,不是不晓得在这个是候,他是不应该过来再添乱的,可是,他管不住自个儿,就像当初,他看到了顽二的出现,就没法子不过来村子瞧瞧,好确定秀儿没有被那痞子无赖纠缠,他抬了下眼儿,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一脸不耐,盯得他心里头有些发虚,心里泛着苦,如今,秀儿成亲了,是别人家的媳妇了,自己再也没法子接近她,哪怕是担心也得偷偷的,想到此,胸口发闷,喉咙里的腥味又冒了出来,长吸了口气,咽下了不甘,重新抬起了头:“秀儿,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过来,可……”
听他这么说,张逸没好气地腹诽,知道不应该来,还来。
“锦阳。”沐秀儿却打断了他的话,看着那个同自己一起长大,被自己视为亲弟的少年,满脸伤痕,狼狈不安的模样,她实在是不忍心:“别说了,我晓得,锦阳这不是你的错。”
这话落在张逸耳朵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又有些抱怨,秀儿实在是太圣母了些。
方锦阳听出了那话里的关心,黯沉的眸子微微亮了些,可话还是要说的:“秀儿,你别怨我娘,我,我代她向你赔不是。”
沐秀儿摇了摇头,“锦阳,我不会放在心上的。”那么些年的感情总是真的,她不会为难他。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张逸只觉得越听越别扭,秀儿就这么原谅了,也不说什么狠话,她白天做的说的那些不是白费了。
“你脸上这伤是怎么了?”沐秀儿不想再提那事,便把话头给岔开了。
方锦阳松开手,摸了摸还没消肿的嘴角,唇裂了个口子,稍一牵动就疼,这不由得又让他想起了顽二揍他时说的话:“方锦阳,你少他-妈-的假仁假义,什么让秀儿好好过日子,这世上最不配说这话的就是你。”他说的没错,自己确实不配,才好受些的心,又沉了下去。
沐秀儿见他不吱声,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颓气,她能感觉得出,自从被休后,锦阳的性子就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时常带着温和微笑的少年了,经历了这么一糟,这人怕是不会再如过去那样开朗,这番她心里的愧疚就更甚了,方婆子那么做,若真想不从也不是没法子的,毕竟,当初入了她方家,虽
是童养媳,可也是有婚书,有人证的,那所谓的七出无子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只是,为了不同锦阳圆房,她顺水推舟,方婆子是悍可自己何尝不是利用了她,这一场闹剧,她同方婆子各取所需,唯一受了伤害的就是锦阳,这个自小就对她十分好的人,他不愿说那伤的来由,可只要稍想想,就能猜出是谁做的,终究这事与自己有些关联,默默一叹,走到了柜子边,从里头取出了亲手调制的伤药,来到他面前,递过:“这伤药是我亲自做的,管用得很,你拿回去好好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