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秀儿对她这行径倒不在意,反而拿筷子,夹了几个蒸熟剥好的芋艿放到碟中,又撒了些白糖,递了过去,话语中透着几份宠溺:“先垫垫,等祭完了月神,我们就开饭。”
张逸接过小碟,拿了筷子,轻轻一插,将芋艿送入口中,眼中笑意渐深。
入了夜,明光闪闪,一轮明月高高悬挂。
院中央木桌上,摆放着香烛,供品,桌前,两个蒲团并排摆放,沐秀儿点了六支香,三支交给了心上人,三支留给自己,拉着她并肩跪下。
张逸跟着跪下,余光瞄了一眼身边人,见她闭着眼,神情虔诚,嘴唇微动,念念有词,思绪难免有些分散,回想当初,头一回与她一同过中秋时,情景,心境却大不相同,那时心意未通,两人之间却已有了极淡的暧昧,拜月时,两人是一前一后,如今,却是一同跪在这里,竟有了几分同心同愿的感觉,心中暖暖,合上了眼,默默有词,只愿以后能够否极泰来,与有情人厮守一世,便是这么平平淡淡,清清苦苦,若能携手相伴到老,这生也值了。她却不知,在她诚心祈求时,身边人,亦凝视着她,心中百感。
各自许了相同的愿,彼此相视而笑,搀扶着起身,烛火在夜色中跳动,那清烟徐徐向上,将所许之愿托入天际。
回到房中,桌上小菜尚未冷去,沐秀儿从温水中取出酒,各倒了半盏,俩人举怀,眼中透着笑,伸手轻轻相触,随后饮下温情。
温暖入喉,直烫到了心底,沐秀儿又为她添了小半杯,却又不让她饮下,夹了菜放入情人碗中:“空腹宜伤,先吃些菜,莫急,那助兴之物,还是慢慢品的好,这夜还长。”
耳根莫名一热,淡淡涟漪缓缓散开,不知是因为那酒,还是为那话中最后一句。张逸有些心虚,偷望了沐秀儿一眼,见她神色清澈,怕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暗自鄙视一番,可这花好月圆,良辰美境的,又忍不住对今夜有着期许,身体隐隐带着点骚动。
“在想什么?”稍稍分神,那相对而坐的人,不知何时,竟来到了她的身边,两人同坐着一张长凳,本不会挤,偏又挨得紧,张逸莫名的有些紧张,本来这样的亲密已属经常,可这□上,来自现代的人儿总比那古时女子矜持了许多害羞许多。
“没想什么。”这脸儿越发的烫了起来,张逸强装着无事,伸手拿了一个胡饼,正打算往嘴里送,刚要咬,却被另一只玉手阻了。
“今年这饼,可不能这么吃了。”沐秀儿眼中含着七分笑三分戏。
“不能这么吃,要如何吃?”张逸不解,这胡饼在头一年中秋,她是问过,尝过的,这胡饼虽然作法简单,性质和意义却是与现代月饼相同的。
沐秀儿不答话,拉过张逸的手,张嘴,先咬上了一口,又将饼儿推还到了情人唇畔,待咽下了口中物,这才轻声道:“往日你我尚不是夫妻自是各吃各的,如今,却是该你一口我一口,共享了这滋味,才是圆满。”
张逸是头一次听说这讲法,却没有丝毫的怀疑,反而心中一阵甜蜜,轻咬下一块,主动又将饼递送了过去。
沐秀儿又是一口,张逸接着上,饼儿越来越小,这一下又轮到张逸,才咬到嘴边,手便被人拉下,一片阴影随之而上,唇齿短暂相触,这才完完全全吃完了最后一口。
酒菜过半,月色正好,那圆玉中佳人抱兔的阴影,仿佛也减去了许多清凉。
不知何时,张逸已经斜靠在了美人怀中,耳边是那人低声哼唱的古曲,手中的筷子,随着那节奏,轻轻敲击着杯壁,传入院外,与秋虫之声化作一片。
渐渐地,那古老的唱词终是化作了喃呢,那清脆的击打亦转成了低吟。
作者有话要说:只说一句明月夜,化狼时,别有情,莫爬墙。听得懂的就听,听不懂的就一笑而过吧,嘿嘿。大家中秋快乐。
☆、第 13 章
星月当空,夜色深深,淡淡晕辉散落在乡村小院中。
房内灯火尚未熄灭,跳跃的橙色在薄薄的窗纸上映出了个墨色的人影。
隔着不远,另一侧破旧的小灶则被忽明忽暗的火红点亮。
沐秀儿矮着身子,蹲在火膛前,拿着铁钳子低头拨弄着里头燃着的柴,火烧旺了,不一会儿,传来了水即将要开的响声,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又过了会,等声音渐小,揭开锅盖,热浪扑面而来。
人向后仰,侧头一让,躲过了烫人的水气,眯了眯眼儿,锅里沸腾的热水正冒着泡泡。
弯腰,拿铁钳子抽去了柴,熄了火封了灶,沐秀儿从边上拿了木勺,把锅里的开水舀进铜壶里,装满后,用布往壶柄上一包,提着向外头走去。
进了屋,把水壶往桌上一放,对着张逸说道:“你把头发拆散了,我再去拿些热水来,马上就可以洗了。”快人快语,扔下话,又走了出去。
张逸看着那利落的身影从面前一晃而过,愣了一下,反应慢了半拍,听话地解开了发带,手摸到了油腻的头发,低头看了看有些反光的指腹,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
不一会儿,沐秀儿端了个大木盆子重新回来,看样子有些重,她借着力,步子十分的快,到了矮凳前往上头一搁,随后轻吐了口气,盆里的水不停地晃着,浮在面上的木勺子跟着起起伏伏。
“你试试这水是不是合适。”说话的人已经开始挽袖子了。
张逸伸手,指尖浸没,温暖的感觉从皮肤渗入,点了点头:“正好。”
“那就行,一会我给你洗,你手撑着点,要是脖子酸了,同我讲一声。”沐秀儿连凳带盆地向前移了移,调好位置。
想到之前手上油乎乎的感觉,张逸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我自己洗吧。”
“胡说啥呢。”沐秀儿不理她,“你这样子怎么自己洗,回头把地全弄湿了,又多一件事。”说着伸手,不客气地把张逸的头往下一按,手一撩长发反披了过来,发稍浸没到了水中。
都这样了,张逸也只能配合地低下了头,很快,温热的水从头顶上淋下,顺着头发重又回到盆里,一下又一下。
这头发太久没洗粘腻得很,水淋不透,沐秀儿以指为梳慢慢顺着,有一处打了结,稍一用力,张逸头皮一紧,闷哼了一声,脑袋向前冲去。
“啊,弄疼你了?”沐秀儿赶紧收了力,另一只手在她肩头扶了把。
张逸本能地想要摇头,刚一动,头发又断了几根,这下再不敢轻举妄动,“没事。”
沐秀儿晓得她的苦处,但不这么做洗不干净,“你忍忍,一会就好了,以后常洗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话是这样说,但力小了很多。
费了一些功夫,总算是把头发全打湿了,又拿了胰子仔仔细细地抹上,搓了搓,实在是脏得厉害,竟连个沫都不起,洗了一会儿,清水慢慢变浊,沐秀儿拧了巾子,把头发小心包起,“你自己扶着,我去换水。”
张逸眯了眯眼儿,一手撑着凳边,一手扶住头发,趁着这时候,转了转脖子,水滴子趁势流进了领子,微凉。
只听见外面传来了哗啦啦倒水声,接着,来去匆匆的脚步声,夹杂着大黄的几声低叫,新的一盆水又端了进来。
重新再打上胰子,这一回好洗多了,揉搓抓按,反反复复地冲洗,时不时有水沿着鼻子滚落,连过了几把,再换了一次水后,总算是清爽了,沐秀儿拿着巾子,反手托着给她擦了擦脸,又轻轻地把脖子上的水也吸去了,将慢慢变湿的巾子,再拧干了,重又把头发包住从上往下,轻轻绞干,“好了,你先自己擦擦,回头我收拾完,再给你继续绞。”
张逸慢慢地坐正了身子,时间久了,背有些僵,一仰头尚带着水气的青丝散落,古时的巾子不如现代的毛巾,吸水力不强,渐渐地已有水开始滴落,忙把末端的发撩了起来,她这个青皮短毛十多年的人,对这三千发瀑实在是有些无力。
好在,沐秀儿很快就处理妥当回了屋,抬眼儿一看,那头发有被越搓越乱的趋势,忙开口阻止:“你这样弄,可不成,一会又该打结了,”边说边走过去,夺过她手里的巾子,松松地托起头发,再放下,先把最下边的头发包起吸了水珠子,再一点一点地慢慢绞。
这会儿,张逸自在多了,由着她帮自己弄,人舒服了,头随着身后这人一晃一晃,眼皮子开始向下耷拉。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往下一冲,发根一扯,‘嘶’疼得抽了口气。
沐秀儿看出张逸困了,手上动作快了些,弄好后,又找了一块干巾子,帮她抱好,“行了,你也累了,赶紧去睡吧。”
张逸点了点头,听话得很,这一天实在是累惨了,才沾了床,眼皮子立马合上了,倒是沐秀儿收拾完,进了被窝却全无睡意。
手摸了摸被子,这床被褥跟了她多少年了,还是阿爹没走时给置办的,洗洗晒晒都感觉不到软乎劲了,仿佛是要附和她心中所想一般,不知何处吹来的风钻了进来,脖子一阵鸡皮,真要成亲这门面总是要重新修一下,两个人过日子要添加的东西可就多了,双眼儿盯着到了雨天就处处漏水的房顶,算计着所需要的花费和手头的积蓄,长长叹了口气,细回想来,那方婆子实在是个心狠的,在她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非但没给她一分一毫的零用,还搜刮得一干二净,若不是自己早就有了离开的打算,背地里偷着攒钱,恐怕这日子真是没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