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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则鸣 (宋昙)


  她很是自信地抬起头来,对着徐挽澜说道:“我知道你聪明,知道你懂人心,会来事儿,但我告诉你,我也不差。而且,我还知道你未来的命运……”
  她缓缓勾唇,笑容愈发阴鸷,“有多悲惨。”
  徐挽澜却是不以为然。
  她要是真悲惨,崔金钗会这样卯足了劲儿针对她吗?
  就算真的如此悲惨,那又何妨?她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再说了,事在人为,崔金钗所知道的那个徐挽澜,难道就是她这个徐挽澜吗?
  不管崔金钗对她如何挑衅,徐挽澜却是不理不睬。她缓步而出,影子被日光拖得老长,接着立于檐下,负手而立,又思索了起来。
  崔金钗虽然强调她自己不差,但是以徐三之见,她实在算不上聪明人,记忆力好像也没有特别突出。但就是这样的一个穿越人士,却可以写出《兴国要策》那样规整清晰的奇书,实在无法不让徐三起疑。
  徐三正低头想着,却忽地见到柴荆快步而来,见到她后,眸中微亮,清声说道:“徐府尹请随奴过来。官家拿三大王没有办法,又想起徐府尹先前几番将他治住,这便让奴请娘子过去。”
  山大王宋祁,一直是徐挽澜的观察对象。
  然而近几月来,宋祁这熊孩子可是波折不断。便说六月的时候,他因为一个世家女子说他“不过是带把儿的,能有甚么出息”,当即揪着人家的领子,将那女人的头狠狠压到了池子里去,死不撒手。
  宫人都说,瞧三大王当时那模样,满身戾气,几如邪魔投胎,分明是下了狠心,定然要将那女人溺死的。
  那女人被水呛得昏厥,好不容易才救了回来。她这一句话,差点儿惹出了人命官司,官家对此却是敷衍而过,虽罚了宋祁,却罚得没多重,虽赏了那世家,却也没赏甚么正经玩意儿。个中态度,实在值得细细玩味。
  徐三跟在柴荆身后,低声出言,向他询问缘由,却原来是山大王宫中有一内侍生了天花,被送出宫外去了。而那内侍心灵手巧,先前给山大王刻过一把木剑,乃是这少年的心爱之物。
  如今内侍染病,按着规矩,该要将他宫中遗物一并烧毁,山大王心爱的这把木剑,自然也不例外。哪知这熊孩子却是死活不肯,以命相胁,谁也不知他将木剑藏到了何处,他也死咬牙关,不肯向旁人透露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玥的火箭炮~
  也谢谢甜竹君和青苹黄柠的地雷~


第147章 剑岭云横控西夏(三)
  剑岭云横控西夏(三)
  官家之前曾立过两任皇后,一任姓韩, 即是山大王的生母, 也是那韩小犬的亲戚, 令一人则姓梵, 亦在几年前亡故,未曾留下一儿半女。
  山大王当时送信给崔钿, 让她救韩小犬出来, 一是因为周文棠想将韩元琨纳入兔罝, 二来,则是因为他和韩小犬有这份血缘上的牵扯。
  韩小犬落难,乃是因为韩氏倒台。恰恰因为这一点, 朝中文武,大多觉得山大王并无亲族倚仗,因而完全不可能身登太极。但是在徐挽澜看来, 这或许也能算作是山大王的一个优势。
  一个男人,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若想登基为帝, 要么他就手腕极强, 后台极硬, 笔杆子枪杆子全都握在了手心里, 要么呢, 他就得是个让人非常放心的人选,让人觉得他对朝纲、对政局并无威胁。
  山大王身后并无氏族支撑,假使徐挽澜真的辅佐于他, 她或许就能成为他唯一的支撑。
  而这山大王,虽说跟韩小犬不是很熟,但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倒都有几分相近,一般的傲气,一般的死鸭子嘴硬。但是山大王,却又比韩元琨多出几分狠劲儿,暴戾恣雎,好似是只凶恶的小野兽,时刻准备冲出来,咬下人的血肉。
  眼下徐挽澜去了那山大王所在的瑞本宫,还未入门,提耳一听那声响,仿佛是在动刑。她赶忙往前迈了几步,挑眉窥去,便见官家手执长鞭,竟是在亲自鞭打着山大王,那鞭子击在山大王裸在外头的白屁股上,清脆作响,声声入耳。
  至于周文棠,却是不知去了何处。
  徐三几个月未曾见过山大王了,今日一瞧,暗自想道:这十几岁的男孩子,一日不见,个头便蹿得老高,眉眼之间也褪了稚气,添了几分英武。
  若是从前,见着宋祁露屁股,徐三倒也不会觉得有甚么,反正是个屁大点儿的熊孩子。然而今日这一看,徐挽澜不由摇头失笑,跟烫着了似的,赶紧移开眼来。
  她缓步上前,先从宫人手中捧过茶盏,送到了官家眼前,又温声软语,说了些俏皮话儿,总算是劝得官家暂且歇了怒意,搁了鞭子,坐在庭院里休憩起来。
  宋祁趴在那藤屉子春凳上,苍白的下唇,已然被咬出了血来。然而即便如此,他却是一声不吭,不肯乖乖交待木剑的去处。
  瞧见徐挽澜过来,这少年又羞又愤,一边将头埋入臂间,一边背过手去,想要将裤子提起。官家看在眼中,却是嗤了一声,命宫人将他的手死死按住,偏叫他将那两团红彤彤的猴屁股露在风中。
  宋祁又气又急,忍着痛意,又开始叫骂起来,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个污言秽语。
  徐挽澜心下一叹,稍稍抬眼,瞥见官家的脸色愈发阴沉,赶忙笑着开口道:“方才臣听柴内侍说了,三大王死活不肯说出那木剑在哪儿,让官家心中很不痛苦。那木剑沾染了病气,按着规矩,是该收拾收拾,焚毁了的。官家如此气急,也是爱之深,责之切,生怕三大王也得了那不治之症,这小子倒好,亲娘的情都不领。”
  她这番话,正说中了官家的心思。那妇人抿了口茶,沉沉瞥了宋祁一眼,神色虽有几分缓和,却仍是不发一言。
  徐三接着含笑说道:“只是官家,也该想想三大王的好处。”
  官家嗤笑道:“这混世魔王,能有甚么好处?下到阴曹地府,无常鬼差也不敢收。”
  徐三眉眼弯弯,轻声说道:“三大王与那小侍自幼一起长成,小侍得了病,被送出宫去,只在三大王身边留了这么一柄桃木剑。道家有个说法,以桃木为剑,可以敕召神将,辟邪求福。那小侍行将撒手而去,却还不忘为三大王和圣人祈福,可见其忠孝之心。”
  她打量着官家的神色,转而又为山大王说起好话来:“而三大王如此顾念旧情,不惧生死,也要将那桃剑留住,可见咱三大王,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瞧着好似没轻没重,不知规矩,可是这情义,又如何能用规矩来衡度呢?”
  官家看了她两眼,又瞧向趴着不动的宋祁,口中缓缓说道:“重情重义,可以。但是这柄桃木剑,必须要焚毁,决不可多留。”
  徐挽澜闻言,赶忙毛遂自荐,说只要将这小子交到她手里,她定然能将他劝得口风松动。她接着又说那文德殿内,不少大臣候见,皆有要事相商,官家听后,心思微动,深深看了她两眼,而真就起身而去,将这不听话的小子交到了她手里来。
  宋祁趴在春凳上,此时已然羞愤到了极点。他将头死死贴着凳面,另一只手很是费劲儿地去够那落到膝上的裤儿,口中则狠声骂道:“你算甚么东西,轮得到你多管闲事?”
  四下无人,唯余桂子香浓,秋风落叶。
  徐挽澜打从当讼师起,便被人骂习惯了,也懒得跟这熊孩子计较。她并不看他那红肿的屁股,只伸出手来,帮他将裤儿提起,接着叹了口气,坐在那春凳边沿,很是认真地瞧着他,含笑说道:“还站得起来么?”
  宋祁要强的很,唔了一声,死咬着牙,撑着两臂便要起来。
  徐挽澜笑了一下,又轻轻将他压下,随即低下头来,凑到他耳畔,低低说道:“说罢。那桃木剑,藏到何处了?”
  她离他如此之近,少年不但能感受到她那温热的鼻息,甚至能透过她宽大的官袍领口,隐隐窥见她漂亮的锁骨,还有那绣兜儿的一点点边沿。
  青春期的男孩子,轻易便会情动。
  宋祁连忙移开视线,磨了磨牙,抬着脑袋,用那正处于变声期的嘶哑嗓音怒道:“老女人,别以为我是个好说话的。甚么顾念旧情,甚么重情重义,这都是你安到我头上来的,我不过就是喜欢那物罢了,他们来要,我偏不给,让他们干着急去!沾了病气也好,这日子,我也不想过了!”
  小鸭子似的,嘎嘎嘎的。
  徐挽澜抚掌一笑,不紧不慢地道:“这就好办了。你既然只是喜欢那物,我就给你寻个一模一样的,如何?”
  宋祁却又死活不肯。
  徐挽澜又装模作样,逗了他一会儿。屁股上的阵阵痛意,加上心头上的窘迫与愤恨,再添上徐三的有意刺激,宋祁这小子终是憋不住了,眼角骤然落下泪来。
  说自己是不重情,不重义,实在是小男孩古怪的叛逆罢了。那小侍和他一起长成,人死灯灭,只留下这么一把桃木剑,如何让他舍得交出去烧了?
  徐挽澜静静看着他那生气又委屈的小模样,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想去摸他的脑袋,宋祁却是死咬着唇,立时跟她拉开了距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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