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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则鸣 (宋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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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害了……你们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101章 重来人世了前缘(一)
  重来人世了前缘(一)
  虽说心中已猜得缘由,但徐三还是故作惊讶, 问了那卢莼为何新近升官, 便要辞官还乡。
  卢莼知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却仍是眯眼而笑, 应声道:“三娘子,我这名字里带个莼字, 乃是因为我家里头, 是靠种莼菜糊口饭吃的。而我最爱吃的, 就是那一道莼菜鸡蓉豆腐莲蓬汤。我入仕两年有余,一直待在北方,半口莼菜都没吃过, 实在是忍不下了。”
  入仕两年有余,说明她正是凭着上回科考,一脚迈进这官场里的。
  徐三闻言, 又抬腕替她倒酒, 并温声笑道:“晋人有莼鲈之思,卢知县亦有古人之风。眼下正值五月末, 待你回去, 正是七月, 莼菜也该采收了。”
  卢莼看了眼她, 随即举起杯来, 抿了口酒,笑道:“三娘子连莼菜采收的时日都晓得,来年殿试, 必当蟾宫折桂,诗成得袍。”
  酒过三巡,卢莼先行拜辞。待她走后,崔钿吃着下酒菜,闲闲说道:“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她倒是个有脑子的。辞官之前,还记得借着知县这位子,赶过来与我吃一回酒。不错,有点儿眼力。”
  徐三挑眉笑道:“正是。知进知退,知存知亡,知得知丧,能做到这六个知字,卢莼可堪一用。”
  崔钿扯了扯唇,朝窗外一瞥,眼见得大道之上,闭门关户,冷清寥落,她不由垂下眼来,压低声音,缓缓说道:“官家派下的兵马,三面包抄,致使匪军无路可退,只能朝着燕乐城加大攻势。瑞王早先约莫是跟那些匪徒做了买卖,许了人家好处,哪知半路杀出了几路军马,杀得土匪死伤相藉,血流成渠。那些匪徒以为瑞王出尔反尔,火冒三丈,便想着,倒不若拼个鱼死网破。我这几日,打探了消息,说城门口快挡不住了,土匪不日即会破城。”
  崔钿所言,徐三先前也从郑七处听过些许。她眉头紧蹙,沉声说道:“足兵足粮,瑞王再没有理由募兵。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平定匪乱,以期大得民心。”
  崔钿点了点头,扯唇一笑,漫不经心地道:“反正官家已知她要谋逆,我该做的,也都做完了。幸而三军包抄这事儿,瑞王也没往我身上想。至于这之后的事儿,我也顶不上甚么用了,管都懒得管。”
  她晃了晃杯中浊酒,倾身向前,目含忧虑,低声说道:“徐老三,近些日子,少出门,好好在院子里待着。郑七她身在前线,贞哥儿也没人照看,我看你还是先把他接回来罢,不然等土匪打进来,你弟弟那花容月貌的,难保不会惹出事来。”
  徐三见她身处“敌”营,却还一心想着自己,替自己亲眷担忧,心上自是一动,赶忙出言,又给她出起主意来,教她如何与瑞王周旋。崔钿心不在焉地听着,半晌过后,又与她玩笑起来,一个劲儿地问她——蒲察走了之后,她心里可会空落落的?
  徐三一怔,半晌过后,低头笑道:“娘子对我,是知根知底的。先前我在寿春,人家都骂我贪财好贿,见利忘义。我没变过,我还是个冷心肠的。”
  崔钿定定地盯着她看,看了许久之后,扭过头去,轻声叹道:“你不是冷心冷肺,你只是没那么在意他,至少他在你心里头,比不过卖花郎去。不然呢?你能为了卖花郎,寒窗科考,入仕谋权,将你这后半辈子都搭进去,可你却不能为了蒲察,留在燕乐,与他过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崔钿回过头来,淡淡抬眼,轻笑道:“要么你就是真想当官儿,不是为了卖花郎,要么呢,你就是没那么喜欢金国汉子。徐老三,你到底是前还是后?”
  崔钿这一番话,竟令徐三一时答不上来。
  蒲察之于她而言,是寂寞时的慰藉与心软,还是受伤后的自我补偿?她到底更喜欢晁缃,还是更在意蒲察?她所向往的小日子,是否只是自欺欺人?或许她生来就爱权力,就像前世一样,她是个十足的事业型女人,说甚么为了晁四而报仇,为了世间不平而鸣,都只是冠冕堂皇的虚伪借口?
  夜里徐三带着醉意,回了榻上,半梦半醒之间,心中终是有了答案。
  爱和喜欢是不同的。说来可悲亦可笑,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曾真的爱上过谁。她怜惜晁缃,亦喜欢他的清朗与温柔;她对蒲察心软,亦因他的热情与付出而心动。
  她若是和他们有缘,能再与他们共处十年、二十年,或许这喜欢,也就慢慢转化为爱了。但是来不及,一切都来不及。她心里清楚得很,都只是喜欢而已。
  至于她为何一心入仕,就像当初面对蒲察的问题一样,她的答案,从来不曾变过——她为的不是家国天下,为的是一己之私。她心中有一杆铜皮铁秤,她要它是平的,只要她活着,它就是平的。
  数日过后,六月之初,因郑七要随军作战,贞哥儿便搬回了西院里,与娘家人同吃同住。这夜里天气燥热,炎风炽炽,贞哥儿躺在榻上,浑身是汗,便唤了唐玉藻过来,劳他给自己扇风。
  两人因都是男子,且都是娇娇弱弱的小儿郎,往常便走得亲近。唐小郎倚在榻边,手持美人团扇,给他扇了会儿风,接着便暧昧笑着,对他轻声问道:“贞哥儿,你那娘子是个赳赳武夫,瞧着便是个有劲儿的,却不知到了床笫之间,又是如何待你的?”
  贞哥儿的脸色变了又变,半晌过后,仿佛很是困乏,半闭着眼儿,蹙眉说道:“这等事,你便不要问了。倒不是不合规矩,只是儿如何说得出口。”
  唐玉藻笑了笑,只当他是害羞,不再追问,只细声细气,缓声笑道:“你可还记得奴说过的?这女人啊,床上床下,多的是两副模样。往日里呢,咱们要给娘子面子,必须得轻言慢语,云娇雨怯的。可到了榻上,就要摸清女人的性子,她喜欢软的,便来软的,她爱硬的,便给她上硬的。”
  他压低声音,又轻轻对贞哥儿说道:“奴算是瞧明白了,女人啊,到了炕席上头,多半还是爱硬的。你看你阿姐,往日也是老练通达,可你瞧她找的郎君……”
  唐小郎还要再说,贞哥儿却已然两颊发红,双眼紧闭,佯作已经睡熟,兀自打起了盹儿来。唐玉藻轻轻一笑,不再多说,慢悠悠地给他摇着团扇,自己则倚着床帐,听着帘外蝉鸣,歇起了神儿来。
  有他在旁伺候,贞哥儿渐渐睡熟,盹觉起来。唐小郎虽不曾入睡,但也是意识愈发涣散。哪知就在唐玉藻才合上眼时,忽地听得门外一阵喧哗叫骂,恍惚间又听见徐三正唤着他的名字。
  唐小郎一个激灵,当即精神起来。他揣着团扇,急步出门,摸黑一瞧,便见着院子里头刀光剑影,鼻子一嗅,满满都是血腥之气。
  唐玉藻吓得不轻,瑟缩着身子避到柱后,团扇掩面,视线在院中四下搜寻。他只见徐三娘手持长棍,横臂一扫,俯身一击,动作快得看也看不清,不一会儿便将几个粗壮妇人全都打倒于地。
  唐小郎稍稍安心,又定睛细看,便见徐三袖间寒光一闪,也不知抛出了甚么东西,紧接着,地上那些还在哀号痛骂的妇人们,便个个都没了声息。唐玉藻定了定神,赶忙从柱后走出,急急走到了徐三身侧。
  徐三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眉头紧皱,对着唐玉藻急声说道:“土匪进城了,看样子是要屠城,挨门挨户的杀,一个都不放过。先前东院的人过来送了信儿,说是东院有地道,能躲上不少时日。阿母已然过去了,就差你跟贞哥儿了。”
  她瞥了眼躲在树后的东院小厮,顾不上多说,一把扯了他出来,又将唐玉藻推到他那边,沉声说道:“赶紧去东院。想活命就用跑的。”
  唐玉藻直直地盯着她,眼圈发红,哽咽道:“那娘子何时过来?”
  徐三笑了笑,轻声道:“我带上贞哥儿,马上就过去。”
  那小厮已然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扯上唐玉藻,忙不迭地拉着他一同跑走。这二人走后,徐三握紧长棍,才要去屋内喊醒贞哥儿,却忽地听得院外脚步声杂,回头便见一队土匪手持各样刀剑,男女老少皆有,大步走了过来。
  徐三后退数步,立于檐下,便听得其中那领头妇人狞笑道:“姓徐是吧?徐三娘,徐挽澜,没错吧?你不认得我,可我识得你。你骗得我们一村人,自投罗网,死的死,伤的伤,原本三十余户人家,就剩了我们这几个命大的。反正老娘已是穷途末路,如今能杀了你报仇,也算是没白来燕乐一趟!”
  徐三一听,心上一紧,知道这眼前几人,乃是先前她设计除过的村匪。除没除干净,剩了几条漏网之鱼,没想到却在今夜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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