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三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云正紧抿着唇,他非常理解侯爷的苦衷,可他更理解云初微心头的怨怼,毕竟在杏花村生活了十五年,突然来了个陌生人说是她爹,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在第一时间接受这个事实。
哪怕对方是大名鼎鼎的战神云冲。
所以站在云正这个角度,他不便出口说话,因为帮谁都没道理。
“微微。”
云冲挣扎着下了床走到门外,在云初微跟前站定,脸上除了苍白,还有一片愧疚悔恨之色。
“是东阳侯府亏欠了你,你怨我恨我都是理所应当的,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能跟我回去,到底,侯府才是你真正的家,你应当回去认祖归宗的。”
云初微没说话。
前十五年对她不闻不问,如今突然跑来要她回去认祖归宗,天下哪有这番道理?
“微微。”云正也道:“当年你出生时,侯爷远在边境,他甚至都不晓得已经有了你这个女儿,等他回京的时候,你已经被抱出来了。”
云初微双手抱着削瘦的肩,声音有细微抖动,“弃了我的理由是什么?”
虽然云正和云冲都没说明白,可云初微前世到底出演过不少世家大族后宅勾心斗角的戏码,当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必然是因为某种原因而被遗弃送到乡下来了。
云正看了云冲一眼,他不希望微微知道真相,可又觉得这样瞒着她到底是在欺骗她,若将来有一天她无意中晓得真相,那样对她的伤害会更大。
云冲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只迟疑了片刻就直接道:“你出生时,双脚先出来,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婆子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句说此乃逆天而生,不祥,老太太对此深信不疑,这才会犯了糊涂将你给换出来。”遗憾一叹,“那年,我刚好没在府上,否则,没有人敢对我嫡亲的女儿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来。”
云正蹲下身,轻声劝,“微微,侯爷他也被欺瞒了十五年,若非如此,他不可能到现在才来见你。”抿了抿唇,“当然,我也瞒了你十五年,你原不原谅我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一定得体谅侯爷的难处,他也是最近才知道你的存在的。”
云初微抬起头,定定看着云正,“爹希望我跟着侯爷回京城吗?”
云正犹豫了。
东阳侯府纵然富贵,可那老太太马氏是个抓尖要强的,她当初既然依着云初微双脚先落地这一点狠下心让人将这孩子给调包,如今突然回去,定也讨不得她的喜欢,云初微只要稍微有个礼数不周的地方,指定会被挑刺儿百般刁难。
那样的豪门生活,看似锦衣玉食,实则处处充满人心险恶和阴谋算计。
微微素日最是讨厌繁文缛节规矩束缚,若是回去了,不知能否受得住。
云正心头虽这么想,嘴上却说:“微微流落在外十五年,今日终于见着生父,我为你高兴,诚然,侯爷说得不错,顺天府云家才是你真正的家,你迟早都得回去认祖归宗的,回去吧,也是时候一家团聚了。”
云初微又垂下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云冲瞧着她这般样子,心中一揪,“微微你若有什么条件,只管提出来,我会尽最大的能力满足你。”
“这不是条件不条件的问题。”云初微缓缓站起身,面无情绪地看着云冲,“我且问你,我非得跟着你回侯府不可吗?”
云冲点点头,“你是我的女儿,从前是我被蒙在鼓里不察真相,如今既然晓得了,就断然没有再将你流落在外的道理。”
云初微了然,“方才听侯爷说来,似乎当初我被抱出来的时候,与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婴交换了,那么,请问那个孩子如今可还在侯府?”
想起云静姝,云冲脸色紧绷起来,眉心一蹙再蹙。
“所以,世人都知道东阳侯只有一个嫡女,那个女儿如今就在侯府住着,那你要我跟你回去,我的名分又是什么?外室私生女?”
云初微的语气淡淡的,并不显得咄咄逼人,可从她嘴里出来的每一字每一句,却像一根根尖锐的刺,狠狠扎在云冲的心上。
云静姝在侯府生活了十五年,就连当今圣上都晓得侯府长房嫡女是云静姝,而今即便真相大白,他也不能就此把云静姝赶出来换云初微上位,这是欺君大罪,会赔上整个侯府上下的性命。
云冲心头撕扯着痛,他可以把作为生父所有的爱都给眼前这个自小受尽苦楚的女儿,却独独不能帮她恢复她唯一嫡女的名誉。
“在我心里,永远只认你这个女儿。”云冲掩去眸底的无奈,语气铿锵有力,字字认真,“只要你答应跟我回去,今后不管发生什么,爹永远站在你这边。”
在这样礼教森严的男权社会,从一个铁骨铮铮的沙场大将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云初微不可谓不震惊。
她前世是个极其渴望亲情的孩子,即便心肠再冷,面对亲情也会有情不自禁就柔下来的一面。
这些日子云冲在云家小院住下以后发生的点滴,云初微都记得的,若非诚心请她回去,怕是没有哪个大老爷们能低声下气到如此地步。
更何况,对方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他完全没必要为了一个早就被抛弃的孩子做出这样贬低自己身份的事儿来。
抬头看了云正一眼,云初微还是犹豫。
云冲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直接道:“你放心,等你去了侯府,云正想何时去看你都行,我给他这个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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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探出喜脉(二更)
跟随云冲回京这件事,那日云初微并没第一时间答应,她最后只说让云冲给她时间考虑。
这几日,云冲依旧是住在云家小院,他手臂上的伤在逐渐愈合。
云初微在照顾他的同时,每天还得去作坊忙活一阵。
云冲也知她短时间内不能接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身份,所以自那日过后就没再提及,想尊重她,给她安静思考和决策的空间。
云家这头一切照旧,郑家却是翻了天。
自从那十三口棺材往大门前停过一天之后,晦气是一层层接踵而来。
先是茶庄的工人集体罢工大闹一场,再是订单全都停了,郑家旗下所有商铺的工人全都坐着吃闲饭,入不敷出,郑三头上两位兄长家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周转,眼看着就要破产,老两口子急白了头发。
老太爷一拍大腿,把主意打到嫁往隔壁县的女儿头上,打算亲自上女婿家的门去借些银子来周转周转,谁料前脚还没迈出去,衙门的人就来了。
几十个衙差把郑家所有能出府的中门角门大门小门围得固若金汤,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来娘家避风头的郑氏吓得缩成一团,躲在她老娘的房间里大气不敢出。
郑老太太撑着一把老骨头急吼吼冲出去朝着捕头就是一通骂,那捕头也是个不讲情面的,当即就让人把老太太给扣押了。
老太爷气得老脸变了颜色,问了半天才弄清楚原来是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又惹事儿了。
这回算是真正摊上大事儿。
原来郑三早就在几天前去隔壁县城大姐家偷偷借了钱回来,但他没让二老知道,暗中给人放了印子钱,意图从中牟取暴利。
这事被人给举报了,县太爷收到消息后,立即就命令捕头带着人马不停蹄往郑家赶来准备缉拿郑三归案。
举报这事儿的不是旁人,正是苏晏的得力护卫萧沐。
青阳县曹县令当了这么多年的九品芝麻官,何曾与京城里的大人物打过交道,没想到头一回打交道就遇上这样糟心的事儿,若是一个马虎眼处理不好惹得苏家那位名动天下的九爷不高兴,他头顶的乌纱帽怕是得连着脑袋一起移位了。
因此这一回,曹县令一点情面也不给郑家留,安排人的速度是以往办案的十倍,他老人家则是汗津津地跪在县衙内宅小佛堂前烧香拜菩萨,祈求老天保佑自己的人顺利把郑三缉拿回县衙,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郑家。
衙差包围府邸的时候,郑三在外面赌了一夜刚回来,才转过街角就见到门口密密麻麻站着几十来个县衙的人,这一幕犹如当头棒喝,带着睡意跌跌撞撞的郑三马上就醒了神,撒丫子往回跑。
张捕头带着人在郑家宅邸搜寻了一圈,没找到郑三,马上又带着人外面找。
这次曹县令下了死命令,说若是没法缉捕到郑三,他们所有人就都得提着脑袋回去复命。
张捕头当差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见曹县令这样严肃,当下更不敢打马虎眼,搜捕得很卖力。
郑三在外面东躲西藏了两天,最终还是被张捕头抓获了,一家老小被带上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