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灯笼,她放在桌子上拿开灯罩,吹灭蜡烛,仔细嗅了嗅,没嗅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云初微还是放心不下,虽然她跟着苏晏辨认了一段时间的草药,但中医博大精深,那么多的毒素,怎么可能光凭她两只鼻孔就能嗅出来?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
云初微让梅子把防身用的匕首取来,把蜡烛放平,从中间切成两段。
蜡烛是实心的,并没有可疑的地方。
云初微眉头一皱,仍旧不死心。
她吩咐梅子和白檀两个将毛巾浸湿捂住口鼻,然后慢慢点燃切下来的底座部分那半截蜡烛,蜡烛燃烧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燃烧出来的气味她自个嗅了不少,并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难道真是她多想了,蜡烛里面没有毒?
云初微把蜡烛重新装回灯笼里,推开房门,打算亲自把灯笼挂到廊檐下。
站在高凳上,云初微余光突然瞥见那盆含苞待放的昙花。
她挂灯笼的动作一顿,还记得白天领着她们来客舍的知客僧说过,这盆昙花今天晚上会开,大约在亥时,云静姝来的时候也问过一回。
亥时?
云初微猛地惊醒,难道说,蜡烛本身是有问题的,但要与亥时开的昙花香味结合起来才能造成最终的效果?
眯了眯眼,云初微马上把灯笼撤下来,再一次把蜡烛点燃,蹲在昙花的花骨朵旁轻轻煽动,尽快让花香味和蜡烛燃烧的气味相结合。
果不其然,只片刻,她就觉得大脑一阵眩晕。
迅速吹灭蜡烛,云初微赶紧跑回房间猛灌了几大口茶,感觉到神智清明了些,她才对着梅子和白檀道:“我没猜错,蜡烛果然有问题。”
梅子大惊失色,“里面有毒?”
云初微点头,“云静姝不笨,知道大半夜遣人来送灯笼一定会让我有所警觉,所以规避了我可能会检查的几个疑点,无论是灯笼本身还是蜡烛本身,看起来都没有什么问题,但实际上,这支蜡烛早就被放了东西,只不过我们察觉不出来。
这个局,妙就妙在云静姝设了时间限定,前半夜我们点燃蜡烛的话,一点事情都没有,这样就能完全打消我的疑虑,放心睡去,但亥时一过,外面那盆昙花就会开放,借着山风,昙花香味一旦与蜡烛燃烧释放出来的毒气相结合,就会成为毒素。
至于效果,要么是能使人昏迷的东西,要么是致命的毒药,总而言之,如果今天晚上我们把灯笼挂上去,后半夜一定会出事。”
梅子和白檀纷纷吓白了脸,“姑娘,那咱们换一支蜡烛上去。”
“不。”云初微安静地道:“我突然很想知道如果这支蜡烛燃到天亮,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梅子惊恐地道,“姑娘万万不能以身犯险。”
三姑娘心思歹毒,谁知道究竟还有什么后招等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们如何跟姑爷交代?
云初微垂眼看过来,“梅子,凭你的功夫,如果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个灯笼换到云静姝的房门外,会否有难度?”
梅子道,“如果三姑娘门外没有人守着,那就没问题。”
怎么可能没有人守着?
云初微抿唇,云静姝既然费尽心思布下这个杀局,防备心必然重,再加上她得留人盯梢,所以云静姝的房门外一定有人,若是不出所料,沈桃和秀菊两个都会守在外头望风。
云初微皱皱眉,“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惊动云静姝那头的人,又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昙花和蜡烛都换到她那边。”
“九夫人为何不让属下去?”
后窗突然传来声音。
紧跟着,一条矫健的黑影钻了进来。
云初微回头一看,是萧忌。
“你怎么来了?”
她记得临行之前让他别跟着了的。
“九夫人是九爷的命,属下万万不敢有半分懈怠,否则九夫人要出了什么事,九爷一定会剥了属下的皮。”
原本凝重的气氛被萧忌这么一说,顿时活络起来,梅子和白檀两个掩着唇轻笑。
云初微有些恼,瞪他一眼。
萧忌道:“刚才属下特地去苏五少的院子看了一眼,发现云大公子和他两人正在喝酒。”
“喝酒?”云初微诧异,龙泉寺里哪来的酒?
“这件事想来并不简单。”萧忌从云初微手里拿过已经重新放置好蜡烛的灯笼,“不过夫人请放心,属下一定办妥。”
云初微怕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索性叫上梅子和白檀,“你们三个分工配合,梅子负责声东击西引开云静姝房门外的人,白檀抱着那盆昙花,萧忌负责更换廊檐下的灯笼,速度要快,不能被人发现了。”
三人郑重点头。
云初微想到云安曜和苏璃正在西院喝酒,终究不放心,又吩咐,“云静姝那边完事儿之后,梅子和白檀速速回来,萧忌你去帮我盯着西院那头,我倒要看看,云安曜到底想干什么!”
苏璃这段时日心灰意冷,根本不可能带着酒来寺庙,唯一的可能,这酒是云安曜或者云静姝带来的,而且是特地给苏璃备下的。
这对兄妹,大概想利用苏璃做什么事了。
三人得了令,马上就悄悄推门出去行动了。
云初微焦灼地在房里等着,手里的经书也看不下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梅子和白檀轻手轻脚地赶了过来。
云初微忙放下书,问:“怎么样了?”
梅子抚着胸脯喘气,“都办妥了。”
“没被人发觉吧?”
梅子恨恨道:“沈桃那个小贱蹄子,竟然敢帮着三姑娘来害姑娘你,奴婢小小的惩罚了她一下,让她狠狠摔了一跤,虽然不解气,但奴婢也晓得现在不是动手杀她的时机,至于秀菊,奴婢从她嘴里逼问出三姑娘今天晚上会把苏五少引到姑娘房间来让姑娘……失贞。”
果然不出所料!
云初微脸一冷,又问:“萧忌呢?”
“去西院了。”梅子面色忽然凝重起来,“姑娘,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从前在东阳侯府的时候竟然没发觉云静姝有这么歹毒的心思,今天倒让梅子大开眼界了。
云初微阴恻恻地冷笑一声,“不管她设了什么局,咱们的目的就是要把这把火引到她身上去,让她试试自己被自己算计的滋味——梅子,你去灭灯。”
梅子马上拿起镊子一一把烛台里的灯火都灭了。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远远观之,便好似房里的人已经歇下。
——
同一时刻,云静姝的房间。
坐在内室,望着面前的丫鬟秀菊和沈桃。
“事情都办妥了吗?”
“都妥了。”沈桃殷勤地道:“青鸾夫人那边的灯笼已经挂上,如今便只等着亥时一到,好事将成。”
云静姝阴冷地勾起唇角,“做得好,如果这件事成了,我就升你做一等大丫鬟。”
沈桃欣喜若狂,“多谢三姑娘。”
云静姝半躺在床榻上,眼底的狠绝显露无疑。
她特地把苏璃请到龙泉寺,自然不是让他白来的。
那两坛酒,一坛是桂花酿,一坛是梨花雪。
两坛酒里面都下了药。
桂花酿下的是催情引,梨花雪下的是蒙汗药。
这药和送去给云初微那盏灯笼里面的蜡烛都是白天让沈桃下山去弄来的。
云安曜对桂花过敏,一定不会碰桂花酿,那么到了最后,苏璃会中催情引,云安曜会被蒙汗药迷晕。
云静姝的目的,就是要借着云安曜的手把下了催情引的桂花酿送到苏璃手里并让苏璃喝下。
但她不想让云安曜发现自己之后的计划,所以在梨花雪里面下了蒙汗药让云安曜昏迷,这样的话,就算明天他醒来,她也能解释是他喝醉了,所以才会一觉沉睡过去。
至于催情引?
这东西只是个母体,在没遇到引子之前,永远都不可能发作。
她把所有时间都掐准了,云安曜会在亥时将到的时候昏睡过去,到那个时候,只要云初微房门前的昙花一开,香味混合着廊檐下灯笼里蜡烛燃烧出来的气味透过窗缝进入房间,里面的人就能全部昏迷过去。
这时,她再遣人去西院请苏璃,就说云初微有事找他。
苏璃身上的催情引一遇到昙花香,药效马上就会发作。
接下来发生的,就是她想要的最终结果。
婶侄两个不顾伦理纲常在香火旺盛的龙泉寺被人发现通奸,这种事一旦传出去,云初微和苏璃这辈子都别想再抬起头来做人。
更何况,她料准苏璃这段时日心力交瘁,整个人虚得厉害,所以下的是猛药,明天一早他还能不能有命活着,那就得看造化了。
若是他就此死在他九婶娘的肚皮上,那么这出戏可就更有意思了。
而她云静姝,便可以光明正大地退掉这场圣旨赐婚,之后想嫁给谁,全凭她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