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两个字,柳云洲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时间,在那名迂腐正经男子的眉骨上,染了冷毅的风骨,与漠世的苍凉。
冬风凌冽的刮过,裙裾飞舞,衣袍鼓动。
谢灵沁笑,突然苦笑道,“柳云洲,若有一日,兵临城下,你可会叛了北荣。”
“我柳云洲这一生,只忠于我天下苍生,万物生灵,所有百姓。”
寒风将男子慷慨而从不忘本心的的话语吹散。
“好。”
谢灵沁这一声好,不知是欣慰,还是什么感叹,她抬手,即使面色苍白,却仍极有力的拍拍柳云洲的肩膀,“柳云洲,未来的路我无法预料,记住,忠于你所忠守的,坚持你所坚持的。”
“你,小心。”
风,将四下的草吹得凌乱,谢灵沁与砗磲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前方那水平线处。
“走吧。”淑贵妃看向柳云洲,语气中也不知在感慨了些什么。
“娘娘,你为何要帮谢灵沁,你是皇上的贵妃,帮她,你是在害你自己。”
“如果我说,是太子让我帮这个忙的,你信吗?”
淑贵妃认真的看着柳云洲。
柳云洲眸色沉暗起付,极不相信,“娘娘说,是太子叫你帮忙,掩护谢灵沁出城?”
“看吧,连你都是这般不可置信,那便更加说明,这般多日,他做的,很到位。”
“不,明明是太子……”
“我不知道。”淑贵妃摇头阻止柳云洲说下去,细长的凤眸里挂着浅浅伤凉,“我只知道,太子之心,太深,原来……”
淑贵妃回头,又看向城门口方向,那里厚重的白云下,好像更加的浩渺无际。
“原来,当日在宫中,他帮我时,就预料到了今日……”
“走吧,回城,就说,本宫累了,又不想走了,戚如风醒过神来,也追不到人了。”
……
此时,城门最高处,那阴暗的角落里,那双眼,那个人,终于轻轻动了下,然后,转身,身影一掠,落于一方巷子处,直向太子府邸走去。
“宇文曜。”
身后,余轻逸叫住他。
“她已然平安出城了。”
“我知道。”余轻逸上前,“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已经在皇陵制住了皇上,摧毁了那个人偶,那根银针,那再没有什么掣肘在皇上手里了,你完全可以顺势登基,可以留下谢灵沁,说清楚情况,为什么……你不这么做。”
“没有她,我做这位置有何用?”
宇文曜脚步停下,转身,幽深得没有一点温度的凤眸轻轻的看着余轻逸,“有些事,总一日她会知道,有些记忆,她总会苏醒,她不会原谅我的,毕竟,我曾经对她所做的事远不止是对她下毒这般而已,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放开心没有任何负担的去成长,去……忘了我。”
最后三个字,宇文曜几乎是咬出来的。
轻,而重得他自己都心口直疼。
“所以,你就要什么都不管了吗?”余轻逸有些恨恼,“我听说,皇上平安回了宫。”
“余轻逸,天下之大,而我如今,只想她活着,曾经,我以为,我做得足够好,我会好好的娶她,我爱她,太爱她,好怕,好怕失去她……卑鄙的以解药威胁许怡然,自以为是的,运筹帷幄的给她竖好一座轻松无忧的城墙,自以为皇上不会查到她的真实身份,我会和她大婚,我们生子,生好多好多的孩子,她要我当皇上,我就当皇上,她要太平盛世,我就给她一个太平盛世,即使,这一生,我都会被谎言所折磨,可是,我只要她快乐,但……”
宇文曜声音突然停住,那幽若深谭的眸中轻轻润气萦绕。
风过,夜色降临下。
余轻逸清楚看见,一滴泪,自太子那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
“闷葫芦……”
“我与她的一切,你都是知道的,就算曾经不知道,这些日,你也清楚明白了,我们之间存在的不止是血海深仇,而是永远都跨不去的鸿沟,永远……”
宇文曜突然抬手,修长如玉的手指贴有唇角,那里,泪,湿湿咸咸,“我不喝酒,不敢饮酒,这般多年,就怕一不小心说出那个秘密,爱上她之后,更不敢轻易说到一个酒字,因为,当年,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是我……”
“闷葫芦……”
“如果,我不姓宇文,如果当年,我没有冲动……”
风过,宇文曜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可是,地上那一抹恰巧落于枯叶上的湿润却并没有很快干涸。
月光下,那般冰凉,又那般绕着人心,叫人心生疼意。
余轻逸的脚步动了,将那片不算太黄的枯叶拾起。
闷葫芦,你爱得太卑微。
余轻逸那轻洒不羁的眉宇里染上一抹忧伤,看着天,眸中黑云袭转,面色自失。
这外面平和,实际早已千疮百孔的盛,终于,龟裂了。
大厦将倾。
风云将乱。
……
皇宫。
御书房。
皇上看着下首的宇文曜,那深沉的眼底,当真是没了半点父子的情意。
“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皇上这才起身身来,“太子啊,好太子,不你想要这皇位,可是,朕如今就是想给你。”
“我不会接。”宇文曜转身,“我想父皇也不想天下人你的真面目。”
“呵,你果然还是怕弑父啊?”
“不,父皇错了。”
宇文曜转身,看着皇上,“那般切入骨髓的恨,不该由我来为她报复,当由她,亲手来。”
宇文曜声色冷冷,皇上却倏然面色铁青,“你认为,她能逃得出我的手指山,只要他们一日在北荣境内,朕就能叫他们插翅难飞,更何况,朕手里还有筹码。”
“那儿臣便拭目以待。”
“站住。”
皇上突然叫住宇文曜,声音有些堵哽,“那个人……是南齐皇上吧,他是……”
“父皇如此聪明,早该猜到不是吗。”
闻言,皇上身体里一股紧束的气息好像都在瞬间被抽卸一般,“南皇,竟是南皇……”
“轰。”皇上砸了桌面,墨渍四溅,一得狼藉,好像都在嘲笑着北皇的可笑与蠢愚。
“宇文曜,朕得不到的,这一生,你也永远不会得到。”
“是吗,可是儿臣,早就放弃了呀。”
如此伤她,害她,他还敢祈求什么。
宇文曜笑,笑意空洞落寞,转身离去。
皇上看着宇文曜的背影,杀意弥漫却又哈哈大笑起来,“那,你就生不如死吧,哈哈……”
这一夜,数队铁骑出城,然而,未果。
……
城外一处山角下。
冥澜监事四下半天,直到没了动静,这才后退,“小姐,看来果然不出你所料,幸亏我们没有急着离开。”
“是幸亏你们没事,竟一直躲在这里。”谢灵沁无比庆幸。
“这不是,小姐你常说,最威胁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吗,属下等那日情势太急,也只能拼一把了,后来听到许公子的消息,说你没事,一定会将你带出城,属下等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呢。”
“谢灵沁,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你现在这个身体,得尽快找个地方,安心调养起来。”
南凤凰皱着眉,看着谢灵沁那张惨白的脸就窝火。
“没事儿。”
谢灵沁却云淡风清的伸了伸胳膊,“父皇给我用的药太好,伤口已经开始结巴了。”
真正痛的,是心而已。
“再等等吧,后半夜我们出发,先离城远一些,再商量走哪条路。”南皇走过来,说话间,拿起谢灵沁的手腕给她把脉,一旁,许怡然也紧张看着她。
少倾,南皇放下谢灵沁的手,眉宇皱紧,“为何摸不到你的脉息。”
“很正常,她如今激发了我云族灵力,云族灵力就如同你们的内力一般,大伤大用之后会沉寂,会干涸,经过休养又会慢慢恢复,她也一样。”黑袍走过来,道。
他已然没有再戴面具了,不过,他看她的眼神,看南皇的眼神,还是有着几分恼恨的。
为什么恼恨。
当然是因为她娘。
“好了,你身子弱,尽快休息,出发了,我会和你说。”
许怡然永远是那般温柔清和的模样,总是在最恰当的时机让谢灵沁感到舒服。
黑袍这才走开。
南皇也拉着南凤凰离开。
冥澜也知事的退下。
“小姐……”
而众人刚走开,砗磲却突然紧握着谢灵沁的手,欲言又止。
谢灵沁抬眸看着她。
月光下,砗磲小脸雪白,下巴尖瘦,眸中少了一丝亮色,又多了一分专注。
“小姐,你如今,要去南齐吗?”
谢灵沁愣了瞬,而后点头,“事到如今,我只能去南齐。”
“小姐,奴婢认识你娘。”
“我知道,而且,你是称呼她为姐姐。”
“对,奴婢今年三十六了。”
谢灵沁有些吃惊。
三十六在现代并不算老,可是,在这个年代里,那就是中年妇女的区别,要虽面前的砗磲,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只有十四五岁芳龄的软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