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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退退退下! (布丁琉璃)


  冬穗拿了几件冬衣比划了一番,问道:“殿下,今日您要穿哪件衣裳?”
  萧长宁暂且将视线从夏绿身上收回,想了想,眯着眼睛道:“上回,沈玹不是送了几匹样式新颖的布料给本宫裁冬衣么,冬衣做好了不曾?”
  “做是做好了,不过沈提督挑的那些布料实在太过艳丽了些,做出来的衣裳不如尚衣局的高雅。”冬穗转身从柜中拿出一件水红色的绣石榴花袄子,配钴蓝色滚金边缀银梅的褶裙,“就是这身呢。”
  穿锦绣银,确实颜色鲜艳,不过因为是用沈玹送的布料裁剪的,萧长宁爱屋及乌,便也昧着良心赞叹道:“本宫觉得挺好,来伺候本宫穿上。”
  簇新的料子穿在身上,修长的颈项上挂着富贵金锁儿,配上一对镶玉的金耳坠,将萧长宁的明丽衬出了□□分。也亏得她身量和五官生得极好,才能驾驭这般鲜艳的颜色,却又不显得俗气。
  萧长宁心情大好,回想起祭祀之前她与沈玹的约定,心中既紧张又期待,在铜镜前左右端详半晌,这才满意地抓起鱼肚白的兔绒斗篷披上,吩咐两个宫婢道:“本宫要出门走走,你们不必跟来。”
  走了两步,又回想起什么似的,转而补充道:“你们去御膳房走一趟,看有什么好吃的酒菜,多拿几样给林欢送去。”
  交代完这一切,她才眼神含笑,伸手推门出去。空气中除了梅的冷香还有淡淡的焦土味,远远望去,东厂前厅仍摆着被炸毁的断壁残垣,林欢和方无镜等役长正指挥着番子清理打扫毁在昨夜乱战中的焦木和乱石。
  好在大火及时扑灭,并未殃及后院和南阁。
  萧长宁在沈玹的卧房和书房转悠了一圈,没有看到沈玹的身影,只好又转而走向中庭。她朝监督番子清扫残垣的林欢招招手,小声唤道:“小林子,过来,过来!”
  林欢嘴里叼着一只白胖胖、热腾腾的豆沙包,正蹲在大理石雕栏上监工。听到萧长宁唤他,他转过一张温和无害的包子脸来,眨眨眼,而后将剩下的半只包子一股塞入嘴中,翻身一跃,稳稳落在她面前。
  他约莫是昨日受了伤,左手打着绷带,用两根夹板固定住小臂,就这么吊着受伤的手臂、两颊鼓囊囊地含糊道:“怎么啦,夫人?”
  这小子总是很执拗地叫她‘提督夫人’,萧长宁纠正过几次,无果,只好随他叫去。
  接触到他清澈又忠诚的视线,萧长宁一时忘了要问什么,下意识道:“你受伤了?”
  “昨天和皇后打架,手摔断了。”林欢咽下包子,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补上一句,“不过,我也砍了皇后一刀,算是平手。”
  作为百年以来第一位敢砍皇后的东厂太监——林欢,萧长宁真不知该夸他还是担心他。
  “骨头断了,不会影响你以后用刀罢?”她问。
  林欢呆呆的,慢吞吞道:“没事,休息一个月就好。反正断了好几回,我都习惯啦。”
  萧长宁哭笑不得:“你怎么没心没肺,跟个傻弟弟似的。”
  “我才不是弟弟。我比夫人大,也比夫人高。”说罢,他还用没受伤的右手横着比了比,萧长宁的头顶约莫只到他的嘴唇处。
  “好好好,你大,你高。”萧长宁想起正事,不由四下瞄了一眼,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你们家厂督呢?怎么许久都不曾见到他?”
  林欢一副‘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的表情,回答道:“大人用过午膳便进宫见皇帝去了,兴许过不久就回来。”
  萧长宁轻轻‘噢’了声,有些失落,随即打起精神来,浅浅一笑:“没事,本宫等他。”又对林欢道,“先前答应过你,你若赢了皇后,本宫便请你吃好吃的。”
  方才还呆呆的林欢忽的眼神一亮,连站姿都挺拔了不少,咽了咽口水。
  萧长宁笑他:“别急,已经让冬穗去御膳房取啦。”
  林欢高兴得一个后空翻站稳,像只不安分的猴儿。
  “对了,厂督说夫人的书画特别厉害。”林欢眨眨眼,带着希冀小声问,“能请您在我的绷带上画个花吗?”
  说着,他抬了抬自己缠得跟粽子似的左臂,撇嘴道,“这白花花的绷带实在太难看了。”
  萧长宁正巧无聊,欣然道:“可以呀,你想要本宫画个什么?”
  未料她答应的如此痛快,林欢笑出了一个酒窝,难得腼腆道:“我是玄武役役长,就请夫人画只玄武吧!”
  宫中,养心殿。
  案几上,鼎炉焚香,清淡的烟雾在空中聚拢又散开。沈玹捻着一枚黑子,与小皇帝萧桓各坐一方,静默对弈。
  明明是安静的棋局,却仿佛在看不见的角落蕴藏着风暴,周遭暗流涌动。
  大概是风波初定,再无人垂帘听政、干涉朝局,萧桓一向软弱的面容上也添了几分笑意,一手捻着一枚白子落下,一手托着下巴道:“朕竟不知道,连服侍了太后九年的贴身大宫女玉蔻,都是沈提督手下的细作。沈提督好手段,不知是如何让玉蔻归顺东厂的?”
  沈玹神色未变,锵地一声按下一枚黑子,颇有杀伐果断的锐气,沉声道:“她并未归顺东厂,臣与玉蔻姑娘,乃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仅此而已。”
  “哦。”萧桓点点头,又好奇似的追问,“昨夜玉蔻挟持太后时说过,她有个心上人乃是被太后和霍骘所杀,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沈玹道:“就如她所说的那样。”
  萧桓托着下巴,眨眨眼道:“可朕想知道,她死去的心上人是谁?”
  闻言,沈玹抬眼,幽深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萧桓,像是最深沉的夜色凝结而成,缓缓问道:“陛下何时,对一个宫女的私情感兴趣了?”
  “深宫无聊,随便问问嘛。”萧桓笑了声,视线落回棋盘上,不由大惊,‘啊’了一声道:“朕输了!朕怎么输了?不行,方才那一步朕要重新走过!”
  沈玹似笑非笑:“陛下要悔棋?”
  “不行么?”萧桓眨着眼睛,无辜地问。
  “自然行,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沈玹将黑子丢入棋笥中,说,“悔吧。”
  这下,反倒是萧桓愣了。他不解道:“沈提督不在乎博弈的输赢?”
  沈玹目光清冷,一针见血地说:“博弈只是消遣,若是当了真就不好玩了。于臣而言,自然还有比输赢更重要的东西,小小的一盘棋,入不了臣的眼。”
  萧桓沉吟,似是在品味这番话的意思。
  沈玹望了眼外头的天色,起身道:“进宫叨扰已久,臣先告退。”说罢,他抱拳躬身,朝殿外走去。
  “沈提督。”身后,萧桓叫住了他。
  沈玹回身,正巧撞入萧桓略带幽暗的视线中。萧桓眯着眼,手托着下巴坦然迎上沈玹锋利的眼神,不急不缓道:“太后和锦衣卫覆灭,当初沈提督与朕的约定已达成,不知沈提督是否……”
  萧桓顿了顿,歪着脑袋一笑,继而道:“……能将阿姐还给朕了呢?”


第41章 表白
  “厂督身上有伤。”林欢嘴里嚼着糖,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萧长宁闲聊。
  听到沈玹受伤了, 萧长宁手一抖, 鼠须笔在绷带上拖出一条长尾巴。她怔了怔, 方凝神将那条突兀的尾巴抹去,几笔改成玄武的蛇尾, 问道:“谁伤了他?霍骘吗?”
  “不是, 他自己划的。”林欢伸指在自己小臂上点了点,示意道, “就划在这儿。”
  萧长宁呼吸一窒,不可置信道:“他疯了?自己弄伤自己作甚?”
  林欢道:“昨夜大人将您抱回东厂后,便连夜召集所有番子于议事堂密会……”
  原来,昨夜萧长宁睡下后,沈玹便召集厂中未受伤的所有部众议事。东厂的硝烟未散, 空气中仍有萤火虫似的火星飘散,时不时传来木材被烧焦的哔剥声。
  烛火明亮, 沈玹坐在议事堂的虎皮太师椅上, 凝神扫视着阶下血战一天一夜、疲惫不堪的番子们,良久方道:“身为东厂提督, 于公于私, 本督都该与诸位同进共退。然, 昨日霍骘牵制我方主力,南镇抚司虞云青突袭后方绑走吾妻, 本督亦不可坐视不管。”
  阶下庭院中, 方无镜满手是血, 收敛起平日的阴柔与女态,将背脊挺得笔直;林欢吊着受伤的左臂,像个勤学的学生般垂首站立;蒋射默默地放下手中的大弓,抬起清冷的眼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望着沈玹的眼睛里充满了崇敬与信任。
  沈玹面色凝重,肃然道:“首尾有难,难以两全,本督只能将所有精锐之众留给蒋射与方无镜,而孤身一人前往后方营救长公主。本督今日同大家说这些,不是为本督的擅离职守开脱,而只是想让诸位知道,诸位有兄弟可以依靠,而她除了我以外一无所有。我既已娶了她,她便是我此生应尽的责任,无论生死,不离不弃。”
  方无镜听懂了沈玹的意思,忍不住向前一步道:“大人,属下绝无责备您的意思。您去救长公主殿下,其实我们都理解的。”
  “是啊,大人!”人群中有人陆陆续续开口。
  “如果是我们的家人有难,我们也是会不顾一切地去营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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